第七十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2812
  對麵輕輕“嗯”了一聲,實則不必特意問,自己翻來覆去的吵人,江可芙知道李辭沒睡。

  得到回答又躊躇了一會兒,片刻,輕聲道:

  “...我能不能問問......我們,會一起綁到什麽時候?”

  對麵沒有說話,似乎沒聽清,又好像不知怎麽回答。

  江可芙也沒等他答,再次輕輕開了口。

  “我不知道你是怎樣想的...我有沒有說過類似的話,我自己也記不清了,但我沒想過,要在金陵,和你綁到死。我一直是這麽想的,可是今天我舅母問,為什麽要和你慪氣。將征剛才也和我說,我行事不謹太欺負人了...他們也未必覺的你萬裏挑一,我現在的結果已是最好的,不過事已至此,便都要往好處想,還要規勸我別太造作。也是無奈,他們啊,興許怕我太過了你最後與我翻臉吧”

  對麵還是沉默。江可芙吸了吸鼻子,繼續道:

  “他們是,我爹也是。我以前也想過,這樣騙來他們的安心與歡喜,揭開了要多讓人難受,可那時我隻想了一會兒,為難了一會兒,今日這些,我卻突然特別特別難受。”

  “.....可是,又好像不止這些...我剛才突然想,他們期盼的我是什麽樣子,突然發現,即使現在的處境不是他們的預期,他們的期盼卻也無外乎我在江家多待些時日,日後嫁一個溫和知禮的夫婿,有明事理的公婆,吃穿不愁,沒有後宅勾心鬥角......他們會為我想得很周到,可是...他們不會可惜我再拿不成刀劍,不會想我曾經也想在城樓上看萬馬千軍,他們會忘記我說想闖蕩江湖...他們明明,明明對我那麽好,一切都為我考慮了,可即便是真正的能換來他們安心歡喜的日子,卻從來,從來都不是我自己憧憬裏的。”

  “李辭...我好像,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讓他們放心呢。”

  果然夜晚的人是矯情的,誰都無法幸免。真的是突然間那一瞬想通的麽?江可芙也分不清是不是之前就已經在心裏紮根了。輕輕一句後,一片寂靜,隻能聽見兩個人綿長的呼吸,就仿佛,適才的話,都隻是睡夢中的囈語。

  良久。

  “別哭了...期盼不同不是你的過錯。”

  “...我知道.....如果一開始期盼的就不一樣,還不如就一直下去。這樣做戲,背叛自己,也騙他們一場空歡喜...”

  李辭沒接話。

  “所以,李辭。我有時候真的很討厭你,仔細想想,都不止為那一天了。就比如現在。但明明你是罪魁禍首,我又矛盾的覺的你也該哭一場為自己背上這樣大一個鍋,陛下娘娘於你,和他們於我,也沒什麽分別。我想不出,我們不用再綁在一起的那一天,他們麵上是什麽神情。你說,到時候,是寫和離書,還是休書啊?看在你還算個人的份上,我沒準讓一步給你個體麵,姑且讓你下休書休我吧...”

  背對著江可芙,李辭皺了皺眉。

  “你喝酒了?”

  少女卻沒為這句氣惱,搖了搖頭,又想起來李辭背對她看不見。

  “我清醒著呢。你轉過來,咱們兩個人,說開了行不行。這樣扭著,誰都難受。看你誠懇,我突然就打算不追究了,沒意思,反是總提醒自己那些不好的事,旁人還要覺我小題大做。但是...怎麽叫小題大做啊,他們明明,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我那天有多慌。但我還是脫身還把你鎮住了,這麽一想,我又該覺的自己厲害。”

  言語又帶了些微哽咽,也許自己都未察覺。李辭心頭微微一顫,不由起身看過去。黑暗裏江可芙側身在裏榻,短刀因角度變化晃了一下,細看被她腕子壓著刀柄,仿佛怕他搶奪一般。

  “我不是妥協,更不是服軟,還是以退為進什麽的,我就是胸懷寬廣,有容人之量,加之你還有心,書沒全讀進狗肚子裏......誰都有撒酒瘋的時候,就,就那樣吧。”

  “對不起。”

  再提多少遍,李辭好像除了這一句,也無話可說。

  果然,下一句,江可芙便要嘲他了。

  “你看,我說不翻篇又能得什麽哪。我要一直記著當時慌亂心悸的感覺,你也隻會一句對不起。連讓我打一頓都不行的。”

  李辭愣了一下,隨後便順口了:

  “我現在,讓你,打一頓?”

  “嘁,算了吧。”江可芙抹一把臉,嗤笑,“你記得楚先麽?我下手沒輕重,也不分是哪兒,照那樣揍人,臉上掛了彩,他們見了又要操心。”

  李辭闔了闔眼。

  原來自己都要與楚先等同了。

  “算啦,睡吧。明天就給你好臉色了。突然就矯情了,反正還遠,我想它做什麽,真是,奇怪。”

  語調輕快了,似乎心裏的事說出來就已不再是顧慮,黑暗中江可芙甚至還朝李辭笑了笑,就背過了身去。沒有那些沉重的壓在心上,也確實很快就響起綿長的呼吸。

  李辭坐在床邊,看著少女進入夢鄉,心中百味雜陳。

  該說什麽,甚至是不是該開心他都不知曉。她的矛盾糾結好像很大又好像很小,但終歸,實則與他無關,現在的境況,他也無法開解。

  那日之後他一直在想,是什麽驅使他做了那樣的事。從一開始就沒有理清江可芙與他的關係和距離,無法定義又摸不準界限,尤其撥開誤人的傳言看到一個不太一樣的人時,愧疚的本能讓人想要離她再近一點。

  他在逐漸的熟悉和了解中習以為常,甚至覺得一直下去也很好,卻又不確定的遮遮掩掩漸漸越發越界的心緒,不但自己莫名其妙,從始至終堅定一份心的江可芙更會不明所以。

  所以他因為親密接觸回避,江可芙說他奇奇怪怪。他別扭寺中打傘和姻緣樹,江可芙諷刺他沒話找話。他知道她的遲鈍和坦蕩,可是燈會上有人遞過點心看她眉眼歡喜的接過,他還是氣。氣她的不解風月,氣她的不知避嫌,氣自己,遲遲不能確定到底懷了一份什麽樣的心思。

  甚至就在剛剛,李辭都覺的江可芙於她,說不清道不明。但當順著少女的言語去想那個問題,他們要綁到什麽時候,好像,豁一下清明了。

  他不想這樣不明不白的就成了一個要寫和離書的人。

  那個姑娘,其實自始至終都是又清醒又幹脆爽快的,太不公平了,他迷惘糾結,還被她挖了一片坑,她得罪大把人,他要背一半的鍋。最後她置身事外去看她憧憬的日月山河,他要麵對一地雞毛?

  他不想這樣。他想看少女情竇初開帶紅暈的臉。他想和她一起坐在外麵下雪的窗前,她翻話本他看卷宗。他想在夜宴後抱著微醺的她走過慈恩街,少女窩在懷裏醉話非要說自己是“大哥”。

  她喜歡北境,誰又沒有征戰沙場的英雄夢呢,他也沒那麽喜歡金陵。突然想起李隱賜婚時曾說過他們該是合拍的,當時隻覺荒誕,而今再憶,確是如此。

  他該感謝她的不糾結不為難,雖此前已和楚先等同,卻還願意與他和解,繼續和他做戲。隻是如何讓遲鈍的人開竅,就有些,道阻且長了。

  確定了一件事,一件難辦的事。李辭微微歎口氣。

  回頭,江可芙已經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摟著枕頭。今夜說開了她沒有顧忌了,大概還要謝謝她還這麽信任他。被子也被踢到一邊,長發鋪在背上像條緞子。

  夏日夜裏熱,卻還是恐她吹了夜風,李辭過去拽起被角欲搭在人身上,少女卻警覺的揮了下手,又翻了個身。

  又怕弄醒了人,李辭停了停,半晌,卻隻聽到一聲囈語:

  “李辭,別過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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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苦手哭了,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