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286
  劉安城到底是留在王府了。少年懂事,江可芙簡短分析一番利害,他就默默點頭應了,從始至終未再提及他姐姐一句,不知在琢磨什麽。

  至於常府的事,不出半日就傳滿金陵。江府差人過來看她情況;後宮傳話安撫;甚至徐知意未曾參與壽宴,因聽聞了這事竟直接上門來看她,以為她受了大委屈。

  平生頭一遭,“闖了禍”反被顧及情緒,江可芙不禁趴在美人榻上與恒夭感慨,竟是流眼淚扮委屈最好使,她怎麽早沒這麽幹。小時候那些罰挨得可真冤。

  如此,縮在府中假作鬱鬱了四五日。元慶十三年四月初,李辭終於“回京”了。

  百姓們幾乎忘卻了燕王失蹤,押送其家眷的囚車浩浩蕩蕩進城時,看熱鬧的人群讓江可芙有種打了勝仗班師回朝的錯覺。

  熙攘人流中討論李辭也算又立大功一件,聲音順風而來,傳至碧於天二樓。

  江可芙趴在圍欄上打個哈欠,一眼掃過,正瞄到高頭大馬上的戎裝少年也漫不經心抬眸上看。目光半空短暫相接,江可芙毫不避諱的展顏一笑,還不及招一招手,對麵就似躲她般,先移了開去。

  撇了撇嘴,江可芙順手拿個果子,咬了一口。

  邯鄲一行,雖未能找尋燕王下落,收獲卻也不可謂不豐。李辭在當地抓了幾個貪官汙吏,又平了幾樁陳年冤案,燕王之前曾向朝中行賄的證據與書信往來也同家眷一並進了內宮昭獄。此事一階段也算了卻,餘下的,便要看影司的人幾時能發現蛛絲馬跡了。

  是夜,禁宮之內。清樂殿大擺筵席。

  李辭曆時數月回京,李隱病情也已大好,齊王妃有了兩月餘的身孕,用鍾氏的話說,這是喜事都撞在一處,合該慶一慶去去年初晦氣。

  燭影搖紅,彩袖翩飛。絲竹奏著一派歌舞升平。因不算家宴,還請了幾位朝臣,推杯換盞間提及幾句國事,雖聽得懵懵懂懂,卻比之前生辰宴上後宮話裏話外的明爭暗鬥有意思多了。

  抿一口酒,江可芙托腮看著上首含笑與張相舉杯的李隱。九五之尊,威儀自不必言,這個年紀還那般風光霽月得仿佛少年人的氣質,卻是少有。舉手投足間,多少能想起李辭與他的相似。

  不過,她自然不是打量陛下相貌,預備拍什麽馬屁。隻是奇怪啊,陛下這風寒還真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退潮。來得快,走得,也是說沒就沒。這會子,竟看不出半分了。

  “發什麽愣呢?”

  兀自咬著筷子頭,一時有些發怔,太子妃沈妙書就坐身側,偏頭看見,不由拍了她一下,叫人回神。

  今日筵席男女各自分開,夫妻也不在一處,江可芙望了一眼對麵長桌前與人攀談的李辭,心裏突然冒出的念頭是無法當即道出了,隻笑了笑,道:

  “我吃著這魚滋味鮮,正尋思是拿什麽烹的呢。”

  “你也喜歡這魚?蘇瑜她們可都嫌淡。偏我吃著正好。”

  淡淡一笑,沈妙書提一句承王妃閨名,在自己桌上玉盤中夾了一筷子,未再搭話。

  今夜興致都高,眾人似憋了許久,鉚足勁兒的敬酒,勸酒,調侃,打趣。不多時,江可芙就在敬酒和被敬酒間,喝得暈暈乎乎了。

  眼前朦朧,頭重腳輕,與代替病中的恒夭跟隨來的青苑說了一聲,便獨自出去醒酒。

  半月明亮,高懸中天,冷冷的顏色似塊兒碎銀。莫名冒出這比方,反應過來笑了一聲,江可芙不由自主就順著“碎銀”的方位跌跌撞撞而去。

  身後樂聲漸漸不清,夜風拂過麵龐,涼得舒服。不知走了多久,那酒入口清甜後勁兒卻大,頭暈不曾舒緩,反倒厲害了。努力辨認地方該是禦花園,想起去年來賞荷時水上的廊子,應不遠,可以去坐一會兒吹吹臨水的涼風。

  “主子...咱們出來時候也差不多了,可要回去?”

  周身景致漸漸與記憶中重合,有些欣喜找對地方,扶著紅漆廊柱才邁進,便聽見裏麵人聲。抬眸瞧去,竟已被占了。

  “看見她便來氣!誰要同她挨著!排席位的不長腦子!”

  接話聲音嬌蠻,頗有些耳熟,夜風猛然吹來叫人打個激靈,江可芙“嘶”了一聲,還不及發問,裏麵的人注意到她。

  “誰!”

  “神仙!”

  人暈乎,說話也隨心起來。

  坐在裏麵的人顯然不知這話怎麽接,就見霍得起身,三步兩步而來,月光下雙方都瞧了個清楚。這般口氣事後想起宮裏也難找第二個了,正是郡主鍾因。在瞧見江可芙一瞬,隻薄怒的眼睛裏頓時燃起火苗一般。

  “江可芙!我,我不見你,你倒上趕著來與人添堵!去年那杯茶水還潑得你不長記性!”

  “什麽?小點兒聲小點兒聲,也不怕劈了嗓子,我又怎麽你了?”

  帶怒的聲音尖銳刺耳,江可芙蹙眉退了兩步,對麵因醉本就瞧不清的臉,更模糊了。

  鍾因不是喜清淨的人,現今在此也確與江可芙有關。今夜得了鍾氏口諭赴宴時本是歡歡喜喜,可女眷坐在一處,要落座時才發覺哪個不長眼的排席位,她竟坐在江可芙旁邊!

  “你如何我了?你,你隻要在金陵,本郡主便痛快不得!”

  柳眉倒豎,杏目圓瞪,鍾因雙手叉腰上前一步,竟頗有要與人打一架的氣勢。

  “奇了。我在你就不痛快,那你搬家啊。與我嚷嚷什麽?金陵我是常住了,瞧你火氣這麽大,肝火也忒旺了,再見幾回,莫不是就要氣得爆體而亡。趕緊的,趁身子骨還硬朗,有多遠搬多遠,最後氣死了可多不值當。”

  酒壯人膽,江可芙雖不是怕事之人,但在宮中,若清醒著也絕不會說話如此帶刺,現今醉著,自是想什麽說什麽,搖搖晃晃越過鍾因走進廊子,一席話隻聽得對方麵色鐵青。

  “江可芙!你大膽!說話如此不知死活!你這是大不敬!”

  “我與誰不敬了?怎麽我說你幾句,你還長輩分了不是?既不痛快離我遠點兒就是了,瞧見我還上趕著吵也不知是個什麽章程?怕不是實則喜歡我的緊,故作姿態來引人注意的。但我可要說了,我啊,我不喜歡說話嗓門吊這麽高的...”

  “作死!”

  鍾因算是徹底惱了,一時也忘了身在宮中,不過有姑母撐腰,她那女兒家的壞脾氣自被慣著,向來也是不計後果。廊子臨水,她氣昏了頭,兩步上前狠狠一推江可芙,隻道讓這嘴欠的丫頭好生醒醒酒。

  “主子!”

  一聲驚呼,卻聞“撲通”兩聲,江可芙暈著身手也是快的,下意識一抓,也不算吃虧,竟抓了鍾因一同下水。

  “來人呐!來人!郡主與王妃掉進荷花池了!”

  女兒家的打鬧到底還是搬到了要帝王也知曉的程度。荷花池不淺,鍾因會水倒無什麽大礙,江可芙卻是北境長大不諳水性,幸而李辭因看她久久未歸帶青苑離席出來尋人,聽到呼喊及時趕來,人隻嗆了幾口水,也免了被禁軍救上來有損名節。

  大殿燈火通明,因這場鬧劇宴會提前結束。

  已換過衣衫,圍著條毯子坐在靠椅上,江可芙入了回水酒也未全醒,隻是愣愣的,盯著對麵哭訴的鍾因,任由青苑給她擦頭發。

  “她先出言不遜,我,我哪能想那麽多,一時氣昏頭便推了。誰又知曉她翻.牆上樹猴似的,竟不會水。我又不是有心,何況,我也下去了。”

  紅著眼為自己辯解,幸而鍾因未顛倒黑白說江可芙推了她。鍾氏有些頭痛的轉頭看李隱,見丈夫神色不似十分在意,終歸隻是閨閣間那些你瞧不上我,我看不上你的小心思罷了。

  “你也知曉你氣昏了,就是本宮平日忒縱著你,這是虧了人沒事,若無別沒去尋呢?與喝醉的人置氣,你這氣性可越發大了。”

  “姑母...”

  眸中氛氳起水汽,少見的被如此責備,鍾因眼淚便欲下來。鍾氏瞥了眼神還迷離的江可芙一眼,歎了口氣。

  “罷了,女兒家大了麵皮薄,當著人我不說,但你也得長記性,回家反省著吧,陛下看,多久合適?”

  “府裏呆一個月吧。可芙也是,不能飲酒就少喝。祭祖時已傷了一次,此次若再出好歹,江尚書不知怎生憂心,朕也不好交代。也在府裏呆半月好生養著,近日不必再進宮來了。”

  鍾因扁了扁嘴,應聲是,江可芙晃晃悠悠的也被扶起來謝恩。隻是還不清醒,行禮過後,頗有些不服氣的對著鍾因嘟囔起來。

  “思過時好生想,趕緊尋個由頭搬走,不然日日去你跟頭晃,氣死你。”

  “姑母你看她!”

  恨恨跺腳,鍾因轉頭告狀,鍾氏無奈,李隱已揮手示意李辭趕緊帶江可芙回去。

  “你就氣吧,下次我還敢。”

  “江可芙!”

  鍾因又是一聲,隻叫人頭疼。李辭趕緊橫在中間,看看江可芙還濕漉的發梢,麵色嚴峻都又瞥了鍾因一眼,對上首李隱微微點頭,半哄半拖的,將人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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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可芙:掉水是我大意了,但下次我還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