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650
  聞此言,江可芙一怔,尚有些回不過味,愣愣的便下意識想問既然不是,眾人怎的會認不出,太子妃已手掩唇邊,湊過去幾分。

  “七弟妹可曾聽聞過易容之術?”

  “嗯?”

  瞳孔微滯,江可芙有些莫名的看去。

  “初時我本也不信,可太妃與祝家無甚交情,何至撒謊做此事?況且,你們不也是在後院耳房的床下發現的她麽?祝府裏還搜出一副不知是何材質的麵具,隻是那易容之人,卻不在祝府,已逃了。”

  “...我以為,隻是話本子裏有...”

  “誰又不是這般以為?隻要想想當日近身之人是個心懷鬼胎的陌生人,現今又不知所蹤,許還會變成旁人,我就寢食難安。”

  “宮裏森嚴,他到不了此處,皇嫂且寬心。”

  “我是擔心文則。他不是我們,囿於一方庭院裏,接觸的人,也多是宮外,月婕妤那偶人便是詛咒文則,刺客也算是衝他來的,隻不過算錯一步。”

  初時語氣淡淡的,還算平靜,提起太子,太子妃卻有些許激動,仿佛已預見了李盛將來定會遇到那易容之人,焦心擔憂已溢出眸子。

  確實有些隱患,江可芙卻不能再火上澆油,隻能盡量揀些叫人寬心的話來說,溫聲勸慰著,墨林軒已到了。

  門庭別致,透著一股子精巧,輕叩宮門,很快就開了。一個有些黑瘦的少女從門縫裏探出來,因紅綺叩門未表明身份,此時越過門前人瞧見後麵二位貴人,少女不由一驚。

  “太子妃萬安。王妃萬安。”

  “免禮吧,本宮此番來,是奉了中宮懿旨,來探望婕妤,有些要緊事,需得她知曉。”

  “是。奴婢,給二位領路。”

  少女怯怯抬眸,卻不敢瞧二人,隻虛晃而過,江可芙卻瞧清了少女瘦得有些脫相的麵容,一對眸子被襯得極大,有些像涿郡更北的苦寒之地逃來的難民。鍾氏的話輕描淡寫,但戴罪之人,墨林軒怎麽可能安生呢。

  入門滿目翠竹,被春雨滋潤,越發蒼翠欲滴,沿著石子路蜿蜒至軒內,想來也是月婕妤極愛的,聖上當初也願意費心得她歡喜,就是不知人若沒了,此地又該種什麽。

  軒裏還有個宮女,比領路的少女看起來大一些,卻也是瘦瘦弱弱,此時正掀了簾子從堂內出來,手裏拿著隻瓷碗,瞧見二人,慌忙上前跪拜。

  “太子妃安。王妃安。”

  “婕妤可在房裏呢?”

  “才喝了安胎藥,婕妤剛歇下,奴婢給您通傳一聲?”

  那宮女聲音微顫,語畢才發覺失言,月婕妤如今戴罪之身,不過是還未貶為庶人,昔日的架子,是都擺不得的了,這通傳,說來倒好笑。不由心中大駭,恐二人動怒,太子妃卻柔柔一笑。

  “不必了,我們直接進去。”

  堂內昏暗,珠簾隔著一道,裏間有女子輕咳,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是已聽見堂外交談要起身,太子妃快步過去,紅綺與恒夭從兩側攏過簾子,珠玉相碰,帶起細碎聲響,迎麵還來一陣風,吹動窗外竹葉颯颯,循著裏間半支的窗進來,中藥的苦味兒也撲在人麵上。

  女子半臥於床榻間,一襲素衣,未施粉黛,秀氣的眉眼間帶著愁緒,卻又不似書裏形容的怨婦那般戚哀,眼下淡淡的烏青,比初見略顯消瘦的麵龐,反倒更添幾分說不清的風情。抬眼間瞧見二人,一抹驚訝在眸子裏轉瞬即逝。

  “月婕妤。不對...現在該稱,祝婕妤,或者是,祝溪初?不知你愛聽哪個?”

  語氣依舊柔和,若忽略字眼,腔調與神色,都看不出太子妃的挖苦,祝溪初麵色微變,下意識撫上隆起的小腹,坐直了一些。

  “聖上未廢本嬪位分,本嬪依舊是二位庶母。”

  “本宮可沒有殘害嫡子的庶母,未出閣時家裏的庶母,也不敢如此與本宮說話。”

  “嗬,將死之人,有何不敢?你們此番,有事麽?”

  “若無要事,誰也不願再見你。此番是來告訴你收收心,做何事都無用了,祝家把你所有退路,盡數,封死了。”

  榻上人微微蹙眉,太子妃含笑,上前一步,關切一般,俯身替祝溪初掖了掖被角,嫩白脖頸壓下去,檀口近了女子耳際,唇角勾起的弧度仿若嘲諷,緩緩的,對因她舉動身形有些僵直的女子,喃喃著最後的宿命。

  “祝家作孽,不為內宮之事請罪,偏要做亂臣賊子,去感業庵行刺。好在聖上寬仁,隻圓了你們一家子共赴黃泉,祝家旁係,男子代代為奴,女子,世世為娼。”

  輕聲的呢喃,仿若女子間閨中私語,撫在小腹上那隻還溫熱的手,卻漸漸冰涼。涼意又好似從掌心漫進胸腔,那顆為著一個念想堅持跳動的心,最深處的祈盼,許在一開始就虛無縹緲,此時被擊碎成冰渣子,把心凍住了。

  目光在一瞬也變得僵直,太子妃何時離開耳畔,祝溪初也不曾知道。

  江可芙耳聰目明的,自然聽清了那些細語,再見榻上人模樣,不覺有些擔憂。她似乎已經八個月了,身子看起來也不好,若此時激動起來孩子出了差池,便是月婕妤當真有罪,未出世的胎兒終歸無辜。且若此子不保,聖上如何厭棄祝家,孩子也是天家血脈,焉知不會怪罪?

  輕輕去拽一拽太子妃衣袖,江可芙側過去想提醒一二,榻上人卻忽然聲音粗重的喘息起來。

  心頭一驚,聞聲慌忙回頭,卻見女子蒼白麵色變為煞白,毫無生氣,牙關緊閉,原是撫在腹上的手緊緊攥著衣料,攥得指節發白,微微躬身,身子微蜷,待要上前問一句,半遮小腹的錦被下,已有鮮紅蔓延。

  “快去太醫院!”

  珠簾大卷,藥香遮掩不去濃重血腥,祝溪初尚得寵時用的太醫錢京,已經提了箱子進去。太子妃似乎未想過會出現此種情況,見了血色便頭暈目眩,腳下虛浮,若非江可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便欲倒地,在外間坐著吹了片刻風,麵色才有所好轉。

  江可芙立在一側,時刻聽著裏間動靜,墨林軒兩個小婢女也已經進去侍奉著,不時聽見喊“娘娘忍住”,不知這孩子能否保全。強忍著不肯呼痛,也有一兩聲呻.吟從祝溪初口中溢出,落在江可芙耳裏,便似感同身受般,也開始覺得身上不自在。

  煩躁的不由就開始來回踱步,太子妃見了勉強起身要拉她出去吹風,正到中庭,漸漸遠離了那淩遲她們耳朵般的聲音,一個人影忽然從蜿蜒向宮門的竹叢中而來,不及江可芙反應,太子妃就已經鬆了挽她臂膀的手,疾步迎上。

  “文則!”

  李隱病中,鍾氏有心放宮權與太子妃,各宮雖也關注著墨林軒動向,聽聞孩子恐不保,也無人要湊熱鬧,畢竟祝家如今,那孩子倒不如不保,是以最後過來查看的,還是代李隱處理一切事宜的東宮。

  來人,正是太子李盛。

  本還在殿裏批閱奏折,挑出一些不便自己一人裁決的,需問問李隱意思,宮人慌張而來,說墨林軒祝婕妤動了胎氣,太醫院已經派了人去,太子妃也在那處,情況似乎都不大好。

  思及情形,太子妃在墨林軒,看來鳳棲宮便是不會去管,各宮未有動作,金龍殿也悄無聲息,便明白這事落在自己肩上,總不能放任,便整了整衣冠,命人先去通知各宮,將選出的奏折送往金龍殿,帶了隨從匆匆而去。

  此時,在中庭看妻子小臉煞白,見他忽至眸中一亮,疾步迎上,身形有些不穩,若非還有旁人,恐要上前緊緊握住他手,便知情形不甚樂觀,嚇著了她。

  微微皺眉,李盛扶了太子妃一把,轉頭先回應了江可芙的招呼,拉起妻子一隻手,想示意她安心,卻握住了一片冰涼。

  “她流了很多血。”

  女子抬眸,麵上還是鎮定,眸子裏卻閃過一絲驚慌。

  “嗯,錢太醫不是已進去了麽?你且放寬心。”

  溫聲安慰,李盛猜到該是與祝溪初說了祝家行刺一事,此番忽然就動了胎氣,應也是受了刺激,本該告誡一番,但太子妃麵色不好,掌心冰涼,恐是見血就犯暈的毛病犯了,為個戴罪之人與許不能出世的皇弟皇妹,李盛也不忍苛責。

  “我該想到,隻是當時,就是為之前的事起了脾氣,許是話狠了,她就,忽然喊痛,被子下好大一片血汙.....”

  咬了咬唇,那薄薄兩片已沒了什麽血色,太子妃到底還是低聲敘述起自己的錯處。

  “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也被嚇到了,還暈麽?”

  握著太子妃一隻手,李盛垂眸繼續安慰。幾個隨從默聲退遠了些,江可芙也招招手,帶恒夭悄聲回了堂前。

  堂內已安靜下來,隻能聽到錢太醫說著一些醫者常說的叮囑,有人在小聲啜泣,聽不真切,然後,響起一陣微弱的啼哭。

  是孩子?

  江可芙與恒夭對視一眼,心中說不清什麽感覺,中庭的李盛也與太子妃走了過來。

  “祝婕妤好像生了...”

  江可芙輕輕一句,太子妃與李盛似都鬆了口氣,待要再問,錢太醫也終於出來。

  “是位小皇子。隻是早產將近兩月,許是,活不過這個月。”

  錢太醫是太醫院的老人,醫術不必說,醫慣了宮內貴人,看夠了生死,語氣淡淡的說著這才出世的孩子的命數,好似不過是醫了個頭疼腦熱的小病。

  李盛的眉頭又鎖起來,江可芙默默看向旁處,不知為何想起來時太子妃那一句“還不如不曾降生”,想著祝婕妤許生下孩子就要賜死,若如此,孩子隨著去了,興許,還算好事?

  “不過有一事,老臣奇怪,祝婕妤這胎,近來雖因憂思過重胎像不穩,但今日症狀,似乎並非言語刺激引起,至少,不算主要原因。”

  說完有些遲疑,錢太醫頓了一頓,看李盛並無阻止之意,瞥向了一旁出神的江可芙。

  “不知昱王妃可否借腰間香囊容老臣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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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可芙:...關我什麽事,我就是來吃瓜的,你看完了可不要亂指認啊我警告你老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