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943
  次日天蒙蒙亮,迎著東方一抹微曦,李辭就攜詔帶著一群人,出城前往邯鄲。

  江可芙自傷後睡眠淺,頭一日歇得也早,李辭起來穿衣時,也跟著醒來睡眼朦朧的聊了幾句,說邯鄲離涿郡近,若得空,替她去涿郡瞧瞧林府,若忙得很,就罷了,反正五六月的時候傷也好了,她還是要親自去一趟的。

  李辭則是囑咐幾句自己不在府上,江可芙需注意之事,其實也沒什麽,她不衝動行事,便萬事都好說。

  之後人離府,江可芙又睡了個回籠覺,直至恒夭與竹溪進來侍奉她洗漱,一句驚呼“被褥上怎麽黏糊糊的”,把人給吵醒了。

  “嗯?什麽?”

  睜眼,右手掌心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江可芙瞧恒夭拽著錦被一個小角,指尖正在髒汙的一處輕點,要確認是何物,恍然想起昨夜吃完的糖葫蘆,應該是碎糖渣子落在床上,也沒清理。

  似偷吃被人察覺般,有些不好意思的把頭瞥向一處,江可芙是不肯承認昨夜李辭賠罪的兩串糖葫蘆她吃得開心,清了清嗓子:“咳,許是昨日那碗銀耳蓮子羹吃的時候不慎灑床上了吧,不打緊,單把這一處洗洗就行。”

  “唔。那奴婢先給您換床被子...不過奇怪,昨日廚房做過蓮子羹麽?”

  恒夭較真,暗地裏犯起嘀咕,手上不停,捧過麵盆看江可芙洗過臉,又由竹溪侍奉漱過口,便一起把被子收起來抱去浣洗房。

  看兩人出去,江可芙忽然琢磨起昨夜的糖葫蘆酸酸甜甜味道不錯,再過幾日,似乎便要隆冬再吃這小吃了。

  “欸!恒夭,你出去了遣個人,替我在街上買些冰糖葫蘆,突然想吃了。”

  “啊?欸。”

  之後幾日風平浪靜,除卻李辭離開當日,秦氏瞧見有個小廝買了一把子的糖葫蘆回府,說是王妃要吃,不由聯想多了,還請了習醫女來把脈,弄得江可芙哭笑不得,也無什麽大事。

  時光一晃便又十來天,李辭已到了邯鄲,江可芙恢複得快已能下床走動。

  天氣轉暖,城裏多了許多至鍾秀河放生的夫人小姐,江可芙坐著馬車出來放風時,專挑了人少的路,卻是不想金陵的風俗,今兒鍾秀路還很熱鬧。

  “徐姑娘。”

  撩著馬車簾子,江可芙一眼就在河畔看見徐知意,一襲月白,襯得人冷清,立在一眾鮮妍明麗中,出挑得格格不入。記憶裏幾次見她就不曾穿過旁的顏色,不過月白,卻也襯她。

  許已放了生,徐知意與隨行婢女都兩手空空,微風一過衣袖微動,竟顯出幾分寬大,不知衣下少女,已瘦成怎般模樣。而此時她身畔正立著兩三個年紀相仿的姑娘,興致勃勃與她說話,其中一個甚至手腳比劃起來。不過,徐知意麵色並不好。

  聽聞人聲喚她,便側過頭四下打量,江可芙從窗子一揮手,四下的人倒都瞧見了。

  “那是不是江可芙啊?她還能出來?”

  “我也聽她不是不行了?”

  “噓,我娘那日去昱王府看人,說隻是傷了腰,旁的好好的。你又從哪兒道聽途說。”

  “我又沒去瞧,誰知道她死活。之前聽門房街上打聽,說回城那日車架裏都是血。我跟她又攀不上什麽,誰關心她做什麽。”

  “不對,她喚徐知意做什麽?”

  “哼,別是什麽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吧。”

  “你小聲點兒!”

  “真真兒的事兒,還說不得了。去年中秋入宮誰不知道,跟殿下同遊燈會,還道是定下了,嗬,她倒也配。最後鳳棲宮跑得再勤,不還是抵不上禦花園裏一麵。當真好笑。”

  有閨秀毫不避諱的開口,聲音不大不小,音量遠非幾人怯怯私語的悄悄話,徐知意聽聞一顫,左掌不由在身側握拳,攥起一側的衣擺,又緩緩鬆開,裝作若無其事的笑笑,道句“王妃喚我,先過去拜見了”,轉身離開。

  按理說皇親至此,眾人都該去見一見,但閨秀們瞧不上江可芙,隻當這人現今還是王妃,許不出三年五載就要被休的,才懶得與其客套,因身份又要行禮,都隻做視而不見一般。

  看徐知意一走,談話聲愈發肆無忌憚。

  “我且跟你說,徐知意才是有趣,前幾日上趕著帶東西去敲了王府的門!”

  “當真?她怎的那般作踐自個兒,沒給轟出來吧?”

  過水麵的風模糊了聲音,徐知意還是依稀可聽清,身側書硯有些擔憂的覷著她麵色,卻得了自家小姐勉強一笑,反輕輕拍她的手寬慰她。

  “不打緊,自去年中秋,這話聽得還少麽?”

  “可是.....”

  “行啦,王妃就在前頭等著呢,少說兩句吧。”

  書硯怨的便是江可芙,這些話難聽,但若無江可芙,現今坐在車駕裏被稱王妃的,許就是她家小姐了,這些閨秀們一個個的瞧著正派,暗地裏嚼著舌根兒刺人,到那時,還不知怎麽樣呢。

  但徐知意已叫她止了話頭,隻能閉嘴,心裏卻連江司安江尚書也編排上了,怎麽這個女兒,早不接晚不接,偏生去年天家要選兒媳了,巴巴的從北境接了回來,說沒存什麽心思,她可不信。

  “王妃萬安。”

  “徐姑娘放生了?”

  “放了一尾家中池子裏的紅鯉,隻不知在河裏活不活得下去,去年這個時候,王家姑娘放了一條,兩日裏就被不知哪戶放得一隻鱉給咬死了。”

  “那就該放個生猛的,水裏遊著,任誰都不敢惹。”

  江可芙還保持著撩簾子的動作,不過酸了換了一隻手,恒夭要替她,被攔了回去,卻是轉頭湊過去不知吩咐什麽把人遣出去了,隨後回頭,繼續與徐知意說笑。

  “那我也湊個熱鬧放生,徐姑娘若沒事,且車上來等等,一會兒我做東請你去城西新開的茶樓喝茶吃點心。”

  “王妃的傷...”

  “不打緊了,所以這不是出來了?屋裏臥了快一月,再不出來就躺廢了。”

  “那臣女,恭敬不如從命。”

  “快上來吧。”

  眾閨秀還立在河畔等著瞧熱鬧,街邊兩人卻不知說了什麽,徐知意就上了江可芙的馬車,麵麵相覷著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知這熱鬧還瞧不瞧得上,不多時,遠處街上傳來恒夭的聲音。

  “這邊兒,快快,別把裏麵的磕了碰了,可全都是王妃要放生的。”

  迎麵一陣風,帶來一股子濃重的腥味兒,眾閨秀蹙眉來不及掩口鼻,就見恒夭快步而來,身後跟著四五個抬木桶的中年漢子,膚色黝黑,做漁夫的打扮,似就是街邊賣活魚的販子。

  徐知意坐在車中,詫異的瞧著江可芙撩著簾子對著外麵笑,待幾隻木桶河畔放定,恒夭回身至車上,扶起江可芙。

  “徐姑娘,我要放生了,不過這活物生猛,你要不要把那尾紅鯉撈上來,免得糟了災。”

  徐知意一怔,片刻,似乎明白幾分江可芙的用意,但心底還有些不可置信,長睫微垂,半晌,輕啟朱唇。

  “能給王妃的生靈做個吃食,也是福氣。”

  江可芙笑了笑,沒接話,在恒夭耳邊低語幾句,少女點頭,又出去了。

  不多時河畔傳來一片驚呼,幾個漢子隨身攜了打撈的漁網兜,在河畔攪合一番,幾位閨秀搬出身份來壓人,也全然不聽。

  自己緩步從車中鑽出來,坐在車轅上,江可芙兩腳晃蕩著,從懷裏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把葵花籽,一麵嗑一麵看戲,瓜子殼就收在袖口內的暗袋裏,驚呼聲止,正好嗑完。

  “王妃,辦妥了。”

  “行。徐姑娘,下來去瞧瞧我放生吧,那尾紅鯉,我已叫人打出來,直接送回府上。”

  一拍手,還在衣擺上擦了擦,江可芙輕輕跳下車轅,算是瀟灑,不出半刻,卻又被恒夭上前提醒一句“當心腰”。朝著操心的人戚了戚鼻子,江可芙依舊昂首挺胸,大搖大擺的行至河畔。

  適才打撈的水濺起,濕了幾個姑娘裙角,一種閨秀站得越發緊密,卻沒幾個打算離開,隻看江可芙待怎樣。

  “都是活的嗎?”

  幾個漢子撈完魚,畢恭畢敬垂首立於桶邊,江可芙問一句,齊聲答是。得了江可芙滿意的點頭。

  “那有勞了,都放生進河裏吧。”

  後撤一步,江可芙背著雙手,輕描淡寫的下了一句吩咐,閨秀們就看幾個漢子動作極快的,舉起木桶,將裏麵活物並水,一並倒入鍾秀河中。眼尖的瞧見半空中落入水中的東西不由低聲驚呼,烏魚鯰魚,都是些生猛的,更不論,還瞧見入水幾隻個頭不小的龜。

  都是清早才從城外湖裏打來,一個個鮮活得很,入了水,有幾隻便“大開殺戒”,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河水清靈,能瞧見河底好生鬧騰了一番。幾位閨秀早早放進去的幾尾魚,也盡數成了腹中餐。

  背著手悠哉瞧著,江可芙看差不多了,便喚恒夭付了錢,轉身瞥一眼身後閨秀們臉色,輕輕撥弄了一下被風吹亂的發絲。

  “王妃這是何意?”

  兩處對望,江可芙閑適,閨秀們麵色難看,片刻才有一人強壓怒意出了頭,江可芙看過去,眼熟,直至她自報家門說叫吳姝思,江可芙想起來了。

  “就是這般意思,放生啊。”

  “王妃放生,臣女不該質疑,可如此生猛之物入水,豈不是眾人放生的生靈,都要做它們腹中之物。”

  “放生還有個規矩?吃肉的放不得?就都該進諸位的肚子才是?”

  “......沒有...”

  “還是它們長得不合吳姑娘的意,都不能活了?”

  “不是...”

  “唔,看諸位反應,我倒以為這鍾秀河是合夥兒一起挖的呢,定的規矩不少,議論的話也不少,被這般一說,魚都要似諸位口中的人一樣,分個三六九等,配與不配了。”

  吳姝思沒吭聲。

  江可芙也不打算多說,適才編排她跟徐知意的話,她耳力好,在車裏聽得清清楚楚,本沒打算下來,她自己不在意,聽她們便是嚼舌根嚼出又一個大啟來,也不影響自己,不過對徐知意這樣的姑娘家,可是太傷人了。

  “這魚如何,下了水,也跟諸位不相幹了,配與不配,也是旁的的事,就是日日做這些評判的人,也不知底氣何處來的,怕不是自己也一團糟,還有心思對旁人指指點點的,活像慈恩街聽雨眠門口,白日裏沒事兒坐在街邊對過路行人品頭論足的胖老鴇,卻都還沒人家漂亮話說得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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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可芙:你們說我,我可以不care,但徐姑娘你們都能編排,真是挑軟柿子捏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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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不知不覺都四十章了,當初開文的時候還想,這得多久才能寫幾十章啊。雖然比起好多同一時間段開文的太太,我進度慢太多了,但這個字數,我真情實感的感慨萬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