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337
  傘下玩笑幾句,一路這般走來,卻也不覺得冷。待至江府門前,走上石階,江可芙先伸了手,去叩那門環。

  “哪位?”

  許久,門內才有動靜,門房聲音無精打采的,想是這雪攪得人也不願動彈。

  江可芙微微拔高了聲音,少女聲音脆生生的,帶著給雪天添些生機的鮮活氣兒。

  “王伯,是我。”

  “大小姐...不是,王妃!”

  麵前門急急得開了,一張約莫五十出頭的臉從縫隙中擠出來,臉上肉堆在一起,似個麵外光溜的圓茄子,笑也不見什麽褶子,隻兩隻眼成了兩道縫兒。

  “王爺安,王妃安。這大雪天的,怎的就打著傘來了,馬車若費事,也該做個轎子。”

  側身,敞開半扇門,迎二人進來,李辭回句江可芙愛看雪,已有瞧見他們二人的下人,急急跑去內院通報。

  因著這場雪,江府沒做什麽準備,江可芙與李辭又是直接依著舊規矩出了門,也忘記先遣個人來知會一聲。王氏本就以為,到底是天家,初三歸家這些虛禮,昱王府許是不遵的,再趕上大雪,雖說兩處離得近,恐也不來走動。不想坐在臥房冬暖閣中和江霽蓮閑話,外頭丫頭匆匆來報,說王爺和王妃打著把傘就過來了。

  “當真?!”

  本正講著未出閣時的舊事,得了這消息,王氏和江霽蓮幾乎異口同聲追問,那丫頭趕緊福身說適才親眼瞧見二人往前廳走。

  “這般大的雪,竟也出門了?還是走來的?”

  不由一掌拍在大腿,王氏急忙起身,若隻江可芙回來,她都不稀奇,且說這昱王爺,未免太守禮,就去打聽打聽,不說嫁與天家,便是女兒高嫁進個名門的,女婿能跟著一起回門的都是少見,這正月初三說起來更不算什麽正經日子,竟也跟著來了。

  “紅霄,你快把我年前做的那身衣裳尋出來。再找個人去廚房,告訴那楚廚子,今日午膳再添五六道菜,還得要快些。”

  除了家常半舊不新的衣衫,王氏匆匆換上新衣,發上摘下幾根素銀,戴上妝匣裏一隻攢金紅寶石步搖,正由著丫頭在額上係眉勒,突然想起,她這般忙活,江霽蓮也不見動,回首,果然,還坐在塌上,甚至還有心思去翻她早間對了幾頁,撂在窗台上的賬本。

  似是猜到母親想什麽,少女回頭,對上王氏眸子。

  “回門那日爹就不讓我出門,今兒我還湊什麽熱鬧?誰看見誰都不舒心,我給自己添甚麽堵。母親去吧。”

  語畢,還冷冷一笑,一時叫王氏不知說什麽好。

  她自己的姑娘,脾氣秉性她是了解的,當初江可芙回門江司安關了她在院裏,氣性大得房裏有什麽摔什麽,如今卻安生的坐著自己說不出門,也不知心裏到底想什麽。

  “當日不是恐你心裏不好受,你爹心裏有顧慮,這才沒讓出門。今日王爺他們許是要用了午膳才走,這許久時候,你總歸也不能一直不見......”

  “當日有顧慮,今日就沒有了?娘若做不成爹的主,我巴巴的去了,再給我轟回來,再或是不好發作臉一板的坐在一處,我過去瞧個什麽?瞧人臉色?”

  “我怎的做不成主?你當日若安生些,何苦叫你爹憂心?怎麽如今卻來挑軟柿子教訓起你親娘來了?”

  江霽蓮脾氣不好,平日也有這一兩句便嗆人的時候,王氏也不甚在意,隻今兒這口無遮攔一句做不了主,戳了王氏痛處,當即柳眉一豎,不覺就叉起腰來。

  “不敢教訓,爹來了我也是這說辭,反正又沒有假,平日裏少給您甩臉子了?”

  “我當真要被你氣死!”

  耳聽得江霽蓮語氣放軟,實是在不滿江司安平日對母親的態度,雖未免不敬,王氏剛起來的一點火卻消減下去,幾步上去一戳江霽蓮額頭,雖還訓人,眼裏卻帶了些許笑意。

  “當真不去了?他們若用午膳,你不上桌,我可不許丫頭們去廚房給你偷吃。”

  “嗯......”

  前廳這處。

  聽聞李辭與江可芙忽至,江司安先是驚異,隨後恐怠慢了,袍子也不及換,便匆匆趕了過去。進門瞧見婢女已奉上了茶,隻夫妻二人坐在廳中,捧著茶盞正湊近悄聲說什麽,竟也不見王氏這主母出來迎人,不覺有些尷尬。

  見二人回首,互相寒暄了,也捧茶坐下,又有些無所適從。

  他適才初得消息,隻關心快些趕來,此時坐下了又相對無言,才開始琢磨起李辭與江可芙此番來意。

  正月初三女兒歸家,便是尋常人家也都不甚在意這規矩了。他的閨女他知曉,江可芙不能有這番覺悟,便是有,那總不能是拽著李辭來的,此番,更像是昱王爺有心要來。

  果不其然,僵坐片刻,江司安問幾句近況,李辭與江可芙問候了幾句身體。茶水溫下來,李辭忽然起身對江司安說近來無事在府上看兵書,有些地方不懂,需要討教。

  摸不著頭腦,江司安不知李辭何意,且打量江可芙神色,也是不知情有這麽一出。瞧李辭拱著手,又不好推辭,目光在半空相交,江司安還是做個請的手勢,與李辭去了後院書房。

  於是王氏帶著人姍姍來遲時,瞧見的就隻是江可芙獨自一人被晾在前廳,已閑得與一側的婢女聊了起來。

  “給王妃請安。”

  “欸,二娘。”

  終是來人了,江可芙起身去扶福身的王氏,抬眼間,卻在王氏身後瞧見個熟人,江霽蓮。

  對上江可芙目光,少女麵色冷著,卻還是象征□□了一福,難得有看見她不衝自己吹胡子瞪眼的時候,江可芙卻有些不適應,後知後覺想起,她們似乎幾月未見了。

  婢女又添上熱茶,幾人坐定。

  “妾身還想著出了初五去王府拜見,誰知今日便碰上了麵。”

  “正月初三該歸家,離得也近,一個來回又不礙事。”

  “嗐,這個,便是尋常人家也少有還當個正經日子的時候了,再者這般大的雪,可仔細身子才好,莫染了風寒。聽下人說,還是一路走來的?”

  “不打緊,涿郡的雪,比這大,穿厚實些,也無大礙。”

  “原是妾身疏忽,若知王爺是這般知禮守禮的,該遣個人提前知會一聲,這日子來府裏,當真折煞我們。尋常人家的女婿,可也做不到這般。”

  “聖上與皇後聖德,殿下不過耳濡目染。”

  “是。”

  究竟不是生母,相處時日也不長,回門當日那幾句算得肺腑之言也不過是對出閣的姑娘能想出的全部真心話了,此時一處坐著,隻能說些客套,旁的話題,一時又找不到相稱的。

  江可芙裝著端莊模樣,聽王氏應承李辭,便搬出李隱與鍾氏,語氣淡淡的,心裏卻想著,若非有事相求,他才不會來。難怪頭天夜裏說起出閣的女兒需歸家,倒比她還熱切。

  她原不知李辭什麽算盤,也是適才那一出才恍然,還說甚麽請教兵法,她不知道什麽事兒都明白,這人日日抱著卷宗長籲短歎,又和兵法有什麽幹係。

  雖說已算私事,依著成親之初的商議,她其實無權過問,但要找她爹幫忙,算是拖江家人下水的勾當,她一點兒都不知道,這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莫名的,江可芙有點兒胸悶。

  又聊了無關痛癢幾句,問起李辭,江可芙也隻能用請教兵法搪塞了。

  “對了,說起來,倒有件事兒需王妃幫襯一二。”

  江可芙來了精神。

  “二娘你說。”

  王氏笑了笑,輕輕拉起身側江霽蓮的手,從適才進門,她就安靜的一言未發。

  江可芙不由暗歎,恒夭還總笑自己不說話能唬一撥人,江霽蓮不也是麽?若非她識得她,這樣子,倒似徐家姑娘一般了。

  “霽蓮今年也就及笄了,這不是想著,早些給她看定個人家。王爺是青年才俊,平日來往的,自然也是些英傑,妾身是想,王妃能否幫著相看一二。妾身在金陵少走動,一來這各家的公子哥便不大熟悉,二來這許多女兒家的心思,上了歲數也愈發不懂,王妃與霽蓮年歲相當,能估摸著她的心意。”

  一席話聽完,江可芙也笑了笑,還以為什麽,當半個媒人啊,倒是有意思。

  轉頭瞧向江霽蓮,看少女投過來的目光終於有了波瀾,帶了絲絲警告意味,便似要她應下了必要好好辦,不許報複她一般。不由好笑。

  隻是,細細想來,她倒真不知李辭與何人來往,本就各做各的,成親後這段時日李辭又領了差事,每日不是卷宗,就是刑部大牢,要不就是那個不知被李辭罵了又罵,提了又提多少句老匹夫的常遷。飲酒出城什麽的,自然漸漸退出他這日子,友人麽,許也上府尋過他,不過次數不多,她又沒心思結識,便連名字也未曾知曉了。

  心知王氏許也不過提一句罷了,婚嫁之事,她又不是看不出,她自己這婚都成得雲裏霧裏,指望她替江霽蓮尋什麽人家呢?

  不過就是在剛剛一瞬冒出個念頭來,她突然想起成親後才遲鈍的察覺江霽蓮許是心悅李辭的事,隻是小小的在心中玩笑一句:

  有個人家挺合適,江霽蓮應該也喜歡,你們也瞧得上,不過,得等我跟他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