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4527
  就這般怪異的三人行,出了鳳棲宮宮門,正迎上來拜見的承王夫婦與幾位外臣的女眷,互相寒暄過,三人往宮門而去。

  並排而行,李辭恐兩人吵起來,看江可芙抬腳就要往鍾因那邊挪,不覺頭疼,索性一把拽住了她衣袖,橫在兩人中間。

  你幹什麽?

  江可芙抬頭瞧李辭,衝他比口型。

  李辭對著她搖搖頭,沒說話。

  “表哥,你們嘀咕什麽呢?”

  鍾因也不想與江可芙一處走,中間橫個李辭倒是巴不得的事,隻是偏頭看兩人也不知對著比劃什麽,反把她晾在了一邊,有些不忿的輕輕拽了拽李辭衣袖,微微俯身歪過頭與他說話,卻正對上江可芙對李辭擠眉弄眼。

  “嗐!王妃這是怎麽了?”

  鍾因聲音不小,這時辰宮道上人也多,本都納悶昱王夫婦加上一個明嘉郡主怎麽瞅怎麽奇怪,且這郡主還同以往一般走得同昱王那般近,雖是表親,卻也應該避嫌。不敢多瞧都匆匆瞥一眼,鍾因這一聲卻引得人又都將目光轉了過去。

  “沒事兒,有點兒不舒服,大概是眼裏進了髒東西。”

  也偏過頭,江可芙越過李辭去瞧鍾因,語氣輕快,最後三字語調微揚,掩在衣袖下的手跟著抬起擱在小腹前暗戳戳指著鍾因,旁人瞧不見,對麵的人卻瞧個分明。一瞬,鍾因麵色微變。

  “懷了什麽心思,自然看什麽都是不幹淨的。”

  江可芙聞此話一怔,麵上漸漸顯出莫名之色,抿抿唇,開口,聽來聲音頗是無辜:“郡主說什麽?不過是我眼裏飛進粒沙子。”

  杏眼眨了幾眨,似是對這針對之言無奈又有些委屈,江可芙還偏頭對著鍾因,卻見少女羞惱之色更甚,隻是宮道之上宮人來往,李辭又夾在中間,她是不會再開口上趕著承認自己就是江可芙口中的“髒東西”,一時衝動被言語上擺了一道,有氣卻又撒不出,當真比人當麵甩了一巴掌更讓人生氣。

  暗暗咬牙,麵色強行緩和。

  “並非針對王妃,不過有感而發。”

  笑著點點頭,江可芙繼續道:“那我多心了,原是郡主看什麽都不順,這般說來是感慨自身了。”

  未想到江可芙能說出這般話,鍾因本就不大好的麵色愈加難看,那頭江可芙笑盈盈的還欲再說,被李辭使眼色,拽衣袖全然不管用。心道怎麽你這表妹我說兩句都說不得了?若算起舊賬,整得人跪了一個時辰,她沒揍人就是便宜她了,這一家子從上到下一個個的,著實偏心眼兒。

  不理會李辭眼色,暗暗伸手扯回被李辭拽著輕晃的衣袖,江可芙甚至還向鍾因那頭探了探。

  “郡......哎?”

  笑得戲謔,江可芙輕輕開口,才一個字,額頭右側驀的一暖,抬眸間,原來是李辭一掌按在她額上把她往回推。

  外袍衣袖把視線遮了個七七八八,隻能瞄到袖上竹葉暗紋,江可芙心道怎的說不過就扒拉人。

  本就彎腰俯身,重心並不穩,又被這力道冷不防一推,一時找不著個支點,人就向後仰了過去。

  幸而李辭右臂就橫在身後,想是也怕她沒防備栽跟頭,當即臂彎一回就去攬江可芙肩頭。

  一側鍾因怔怔瞧著,還沒看明白怎生回事,就瞧見身邊這一對男女,以一種話本子裏街頭“英雄救美”的身法,一個俯身垂首,一個仰麵栽在另一個臂彎裏。江可芙還因仰過去時下意識想抓點兒什麽,一把揪著李辭的的衣領,死死攥在掌心。

  少女仰麵,杏目中閃過絲恍惚,別在耳後的碎發不知何時又悄悄散回耳際,跟著動作輕輕垂下,發梢指著地麵,在風裏飄搖。

  相距極近,怔怔對視,其實不過片刻,待風由著那扯出的一條縫隙灌進領口,李辭就慌慌張張撤了手,窘迫的去整領子。幸而將至宮門,該來的已在宮裏,此處來往的人並不多。隻是回首去看鍾因,已回過神來,麵色更差,似牆角化開的一灘髒汙雪水。

  尚不知曉鍾因心思,成親前她至府上那次,也未曾吐露,李辭隻道她還為江可芙適才的話惱著,恐二人結怨更深,想開口調解,然未開口,就見立在麵前的少女秀眉一立,右臂一伸,直直越過他指向身後江可芙。

  “禁宮之內!拉拉扯扯!不知廉恥!”

  聲音尖銳,怒氣極深,隻是細細打量,鍾因眼圈卻紅了。江可芙懵怔著,看她一頓足,又趕緊打起精神,瞧那氣勢,似要撲過來同自己廝打一般。卻不想衣袖一甩,少女掩麵而去,留下二人在原地發怔。

  “欸!阿因!”

  李辭先反應過來,下意識跨出兩步遠遠喊了一聲,少女背影微微一頓,卻未做停留。

  江可芙瞧出來李辭說話管用,站在身後便不輕不重推了一把。

  “愣著幹嘛?追啊!”

  “...我追回來瞧你繼續懟她?還是你倆揍起來?”

  本就不是有心,隻下意識呼喊一聲,李辭回首瞧江可芙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一般,心頭沒由來堵得慌。

  “你沒事兒招她做什麽?氣走了往回跑,定得去鳳棲宮告你一狀。”

  “怎麽又怪我?她因為什麽走的?聽見沒有?禁宮之內,拉拉扯扯,誰先動手的?反正不是我。”

  抱臂撇過頭,江可芙不服氣的嘟囔,末了又白李辭一眼:“別幹站著在這兒受凍了,是追人還是走,給個準話,反正是你親戚。”

  “...算了,回去吧。”

  元日的街上空蕩,沒了往日叫賣,人流喧囂,與來時一般撩著一角簾子瞧街景,江可芙突然想起李辭歸寧那日與她說同她回涿郡的事。

  “欸,我舅舅那邊回信了。”

  “你上次不是說過了。”

  “我的意思是,咱們何時過去。”

  輕輕鬆了手,靛青色綢緞從指間滑落,將四四方方的車窗一角再次遮掩,江可芙回首看身側人,發現他也看著這麵,似是與她同用一角,窺探慈恩街。

  “你若去不成,給個準話,我自己回去,叫上你本就是個擺設一樣,屆時還怕千裏迢迢的,你這身板吃不消,再給我添亂。”

  這話說得委實不客氣,李辭不由皺眉,且不說蔑視了他,這姑娘似乎現在還沒明白,雖說二人各自的一些事私底下各不相幹,但會被擺在明麵上的,兩人就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離京這種大事,便是他不想去,二人的關係擺著,也有眼睛看著,他都得陪著走一遭。

  “今日才元日,怎麽我說年後,你第一日就急得恨不得飛過去?”

  “殿下如今是個大忙人,我就問問給個準信兒,別一拖再拖,年後複年後。”

  瞥李辭一眼,江可芙輕哼,似乎此番把戲看多了一般,倒看得李辭有些心虛。

  年後確實隨口允諾,歸寧當日原也未想許多,後來房頂上江可芙醉酒那日則更多出於哄人,本想著離第二年還有些時日,屆時再做打算,轉眼就新年第一日了。

  “咳,那就定在五六月吧,金陵夏日暑氣大,你也還不怎麽習慣,正好北去,全當找個夏日避暑的去處。”

  極快的思索定了,說著暑氣,李辭跟著想起歲寒軒與江可芙初遇,少女瑩白兩頰的潮紅和汗水粘著碎發的脖頸,那時低眉垂眼間的嬌俏,若沒後來她許多“英勇事跡”,談不上一見鍾情,但他興許真會對那一麵念念不忘。

  “行,說定了。”

  抱臂靠上身側馬車內壁,江可芙爽快應了。隨後又撩起簾子,似乎不打算再與李辭搭話,隻是,今日之事,乃至於相關的初遇那日的經曆,李辭覺的似乎應該與她說上一說。

  “江可芙。”

  “嗯?”

  “你討厭鍾因麽?”

  “什麽?”

  倚著窗子的少女再次回首,神色似為這問題莫名其妙,瞥見李辭神色認真,微微一怔,末了思索片刻,還是正經回了。

  “討厭談不上,但肯定不喜歡......說起來她又不是楚先那廝,整我歸整我,瞧著吧,大概也不是壞得透頂?你自己親戚你總歸知道。反正我覺的能跟我妹妹交好的人,除了脾氣不好,別的許都湊合。她氣急了不能還嘴的樣子,還挺像我妹妹的。”

  托著腮目光瞥向右上方,似在回憶過往種種,好把自己印象裏的鍾因拚湊完整,最後說起江霽蓮,江可芙唇角微翹,那時鬥嘴次次看她吃癟簡直是初至金陵最有趣的事了。

  “你想得倒通透。”

  “李辭,相處有段日子了我以為你瞧得出來呢,我其實不怎麽記仇。”

  “那不湊巧了,我瞧出來的相反,前幾日楚先可剛能出門見人,也不知你怎麽那麽恨他那張臉。”

  “那廝是個人就想揍他,你也知道前因後果,怎麽說我記仇?再者蒙頭上去一頓錘我哪兒知道是什麽,都是他身上的肉揍哪兒都疼就是了。”

  “嗯,也該打。”

  “那你到底想說什麽?”

  李辭淡淡回了一句,語氣又低下去,微微側過頭似乎盯著馬車的圍簾出了神,覺的這話題起的好生沒道理,江可芙按捺不住追問一句。

  片刻,少年的聲音再次低沉著響起。

  “...感覺,得跟你道個歉似的...”

  “哎?”

  “母後她脾氣其實一直不大好,宮裏人都心知肚明,雖說曆代中宮都這樣勉勉強強的,能名留青史的賢後終歸不多,但母後更多時候,情緒都在明麵上。鍾因,就是家裏嬌慣,隻一個女兒,母後也願意多偏心她些,就成了這個性子,如你說得,不是壞得透頂之人,但身份高而無寬仁之心,難免傷人。”

  “不是,怎麽這麽...”

  “我有時候,其實也以偏概全了,針對懲治你的都是我的親人,但我心裏其實似乎沒什麽感覺,用流言去認識你,就覺的,這個人,就是這般,就該受這些......我自以為是了...抱歉。”

  似乎想了許久的話,裝在個筐裏,此時一氣倒在江可芙身上一般,少年神色認真,反觀卻是江可芙杏眼睜圓了,檀口微張,半晌才想明白。道歉是好,那些事她也不是不委屈,但這般鄭重正經的一氣說完,倒叫她有些無所適從了。

  下意識去捋頭發,又撥了撥耳上墜子。

  “不是,你還挺突然的,就...”

  “不突然,你揍完楚先在房頂喝酒那日我就在想了。”

  “那你這也......哪有一氣全往外倒的,人要不接受賠罪,你說多尷尬...”

  “...合著我想數天說一堆,你就關心這個?”

  “不是主要是你...欸,到了,先下車,先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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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掐點,循環往複,懂?(手動狗頭)

  這一章還是李辭和江可芙交心的一個過程,當然前麵還無意識的“虐狗”了。(鍾因:再說拿茶潑你啊!)

  李辭對江可芙願意開始認識就源於房頂醉酒,然後馬車上的問題是再次確認。道歉確實是從房頂時就開始醞釀,主要是之前他也言語有失,加上處於那種爭強好勝,錯了也不願認錯的混小子年齡段,他就需要很長時間做心裏建設,他讀的書和教養告訴他他應該為失言道歉,又拉不下臉,所以就拖了這麽久,不過能說出來就不容易。

  至於宮道上不讓江可芙再說話,就是下意識的舉動,他其實已經不知不覺偏向江可芙這邊了,他怕鍾因氣急了去告狀,到時候江可芙因為這兒再挨點兒罰,不值當。

  江可芙的反應吧,就是對此出乎意料。她沒對李辭抱希望,或者說,她覺的身邊任何人做出任何對她可能不利的舉動,她都不驚訝,不是自我否定覺的自己就是不招人喜歡,而是很單純的一個對周圍人的印象:他們都不大喜歡我。

  她其實就是個很簡單的人,就是抱著隨遇而安,但她的安不是說完全適應某個環境,她身上的特質是讓她不會完全融進去的,所以對於這個親事,李辭想的融洽漸漸比她以為的融洽越來越親近。李辭已經能讀懂江可芙幾分,江可芙沒懂李辭,不然也不會為這個道歉驚訝。或者說她壓根兒沒想過去懂李辭,甚至沒有要了解對方的概念。

  所以,這倆人要真正成一家人,道阻且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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