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186
  灼灼一片紅,漸漸遠去,江可芙蹙眉望了一會兒,才繼續腳下的路。

  “王妃...”

  恒夭輕聲喚她。

  “怎麽了?”

  “太子妃的話......是不是......她們宮裏人,怎麽都這麽古怪?”

  “噓,咱倆私底下說就好了。她興許也是隨口一問...不過有句話沒錯,咱倆得快些,這雪,說不準一會兒就來了。”

  細細琢磨,確是自己的話有些歧異,叫太子妃鑽了空子提點她,可她是新婦,心裏怎麽想,也不大重要吧?想不明白那話裏的冷意,興許宮裏的人待久了,就有這般的毛病,江可芙也未太放心上,拍拍恒夭的手,叫她寬心,主仆兩個,腳下步子快了。

  要說時辰也趕巧,在宮門上了轎子,才出了皇家地界,上了慈恩街,一片柳絮飛花似的雪白,就紛紛揚揚而下。隨著冷風撲上轎簾,從縫隙中鑽進來。待到了王府門前,幾個轎夫與隨行的恒夭,衣上已覆了薄薄一層。

  心下略略有些過意不去,但幾個轎夫,還得趕回去複命,想叫人喝些熱茶也來不及,最後一人塞了兩串銅板,就當他們下雪天這般受凍的酬勞了。

  搭上恒夭,順手拍拍她肩頭的細碎雪花,門房匆匆迎出來,撐開一把傘。

  “王妃可是回來了,您和恒夭姑娘先進屋暖暖,妾身已經叫廚房備上薑湯了,這就送來。”

  未至二門,秦氏已經撐著傘出來,手裏一件織金大氅,給江可芙搭在肩上。

  “嬸子想得周到,有勞了。”

  點點頭,衝秦氏笑一笑。拉著恒夭走回臥房。聽底下人說李辭還沒回來,又看這雪一時半刻恐停不下來。江可芙不由想起李辭今日穿得衣裳也不厚,再等一會兒天色晚了,更冷,他就打著哆嗦回來吧。

  算是報複李辭在宮道上那麽磨蹭,自己才被太子妃帶走,江可芙也沒提誰去刑部給李辭送把傘或者大氅。轉念一想反正刑部的人也不至於那麽沒眼力見,最多是李辭等不到府上的人,沒麵子,刑部也不會叫他凍著回來,再凍出病來。

  飲過薑湯,就這般裹著毯子抱著手爐,歪在塌上與恒夭翻了一個午後的話本子,待李辭一身風雪的回來後,一處用了晚膳。

  瞧著他麵色不大好,江可芙未多說什麽,畢竟入廳堂時,聽下人悄聲說李辭在刑部,為一個案子與刑部尚書常遷吵了一架,還沒占著上風。人要是生著悶氣,一點不順心都是能炸起來的。這半日過得開心,江可芙就不大想與李辭攪合,一頓飯吃得安靜,便早早回房歇著了。

  自此,直至年關,該是徹底清淨了。隻不過有一件事她還記掛,最好年前能辦妥。

  清霜。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雖寒氣逼人,但因年關將至,慈恩街比往日還熱鬧些。

  賣冰糖葫蘆與燈籠的小販多了起來,幾家雜貨鋪麵,也擺出一遝遝紅紙,有裁好書對子的,撒著一層金粉,有方方正正一小張,剪窗花的。行在街上,看周身喧鬧,人聲鼎沸,正是一番人間太平,盛世之景。

  臨街的聽雨眠內,絲竹悅耳,聲聲繾綣,衣衫輕薄的女子帶著一身脂粉香氣,仿佛渾然不覺外麵天寒地凍,黃鶯般婉轉的唱著塵間風月。

  二樓的雅間裏,幾位貴人玩鬧盡興,女子嬌笑著靠在懷裏,也止了勸酒的言語。片刻,扶著微醺的幾人下樓,戀戀不舍的在樓前道別。

  寒風凜冽,穿過喧鬧與幾人擦肩而過,才被小廝遞上夾襖的楚先不由打個寒戰,卻也得了清明。

  “公子。您看咱們是,上哪兒?”

  覷著主子神色,似乎並無立即回府之意,小廝不禁已在心中搜羅楚先之前盯上的幾個姑娘家。

  “嘶,前日街頭賣白梅的那個,叫你查,打聽到了麽?”

  “早打聽好了。她家在鍾秀路頭一條破巷子裏頭,就她一個跟個重病的老娘,公子若找這個,倒省許多事。”

  “那就瞧瞧去吧。”

  夜色深沉,今夜無月,慈恩街熱鬧,燈火煌煌不顯天色陰沉,待轉過街角,眼前驀的暗了不少,才發覺今夜天氣委實算不得好。

  臘月出頭了,再有二十來日就是元日,不想舅舅送自己的清霜過個年還要留在厭惡的人手裏,江可芙幾日前就開始觀察楚先的行蹤,看好了地點,打算某日夜裏,在他回府路上的巷子裏揍他一頓,然後進楚府,取回清霜。

  今夜趕巧,秦氏妹妹家辦喜事,她夜裏要去看新婦,故不在府上,管家又不會入臥房,其她婢女也好打發,且李辭今夜還忙幾日前一個案子,恐一夜不歸,天時地利人和,江可芙便知會了恒夭一聲,暮色四合之際,就在外衫裏套一件黑衣,到慈恩街盯著楚先。

  聽雨眠對麵的茶館坐了半天,一壺茶都見底了,幾個一眼就知紈絝的公子哥才被醉醺醺的扶出來。還與那些團扇掩麵,輕紗蔽體的曼妙女子,做了一番依依惜別。

  早知他們這般磨蹭,江可芙想,出門就該著男裝,去裏麵看著,瞧那些生得好看的姐姐妹妹,總比坐在茶館裏久久不走,被茶博士看賊一樣盯著強。

  結了茶錢,跟上楚先,本以為他似平日一般回府,卻不想這廝,今日轉了路線,直奔鍾秀路。上次在此處踹人入河,這地方於江可芙意義不一樣,悄悄跟著走上沒什麽人的街道,江可芙不禁懷疑楚先是不是知道她跟著,便走到上次自己叫他出醜的地方,要與她做個了結。

  外衫已脫下疊上幾疊揣進懷裏,鍾秀路沒什麽燈火,昏昏暗暗的正好做掩護。江可芙也不怕他知曉,隻是若都心知肚明,就有些沒意思了。正躊躇著要不要現在就上去揍他,楚先與那小廝湊在一處,說著什麽,隨後二人一起進了遠處一片黑暗中,江可芙悄聲靠近,才看清是條偏僻狹窄的小巷子。

  “你們是什麽人?幹什麽!放開!”

  似乎是麵土牆,本來堆得也不高,不知為何還塌了一段。金陵是天子居所,夜裏有巡夜的禁軍,治安算是不錯,想是因著這一點,這戶人家沒急著補牆,江可芙放輕腳步進了巷子,就聽見土牆內的小院裏,響起一個驚慌失措的女聲。

  “前日裏還見過,嗯?不認得爺了?”

  “我...你出去!我不認識你!有什麽話白日說。”

  “床笫之私,白日,不好吧?”

  “登徒子!出去!再不出去我喊...啊!”

  女聲軟糯,卻帶著不容侵犯的堅韌,江可芙側身立在矮牆後巷子的陰影下,才反應過來是楚先這廝又開始禍害良家女子了,牆內少女忽然一聲尖叫,一陣衣料摩擦之聲,緊接著是腳步聲和楚先對小廝“外麵守著”的吩咐。

  “阿遇,阿遇,怎麽了?”

  低矮的小屋,本就關不嚴實的木門被踹開,房內塌上的婦人終於轉醒,循著聲音看向敞開的門帶來的微光,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扛著女兒奔床榻而來,顯然是個男子。

  “娘!”

  “你做什麽!”

  “還有人啊,有點兒礙事,你叫阿遇?叫你娘出去吧,怪掃人興致。”

  “你放開我!”

  叫阿遇的少女被楚先抗在肩上,但覺這人另一隻手還不老實,在她身上四處遊走,心中懼怕,卻不肯露怯,聲音已微微發顫,卻還是強撐著,一麵拍打楚先,一麵厲聲嗬斥。

  “嗬。小樣兒。跟爺犯倔是吧?不認識?一會兒床上爺叫你好好認識認識。”

  笑得奸邪,少女的反抗也不是什麽能阻止他的事,楚先把她在塌上一丟,便欺身上來。聽雨眠裏不算盡興,他又惦記了這少女兩日,今日想起,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塌上婦人聽出來是個大人物,起身央求,咳得厲害。見她不走,楚先索性不管她,伸手就要解少女衣帶。

  少女掙紮著,奈何力氣有限,被楚先押著竟似欲拒還迎,隔著衣衫已感受到上麵男子的體溫,呼吸間的熱氣也灑在麵上,帶起她一陣顫抖。

  她也想過洞房停紅燭,自己的夫君輕輕揭開蓋頭,她低首垂眸,趁他取交杯酒的空檔偷偷瞄他一眼,紅紗帳內,男人紅著臉環住她,與她一樣不大敢對視的,輕輕褪去她的喜服,鴛鴦被裏春風一度。

  而不是現今這樣。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自己不明不白的,被一個登徒子奪了清白。若就如此了,她明日,賣過花,得了錢給娘換了藥,就去,投井罷。

  還掙紮著,少女力氣卻漸漸弱了,絕望著,眸子裏醞釀出一滴清淚,滑落眼眶。

  突然。“哐”一下,門再次被踹開,冷風猝不及防灌進,一個身影攜光而來,立在門前,聲音清脆卻刻意放粗,對著塌上急不可耐的楚先一聲大喝。

  “私闖民宅,搶占民女,楚先你這廝好大的膽子!刑部大牢想走一趟不成?”

  正是江可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