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883
  大紅幔帳四角垂著金線繡喜的香囊,窗紙貼紅字,桌上鋪紅墊。整個屋子都映著一層喜慶的紅。

  江可芙被恒夭和趙嬤嬤小心的扶過洞房門檻,在床上坐定,終於鬆了一口氣。

  繡鞋其實不大合腳,適才跨火盆時她就怕一步邁出去,鞋子脫腳,坐在床上,身下褥子綿軟,終於給了她些真實感。

  稍稍安心,伸手,想擦擦額上因心驚和蓋頭悶而冒出的汗,卻被趙嬤嬤輕輕按下手。

  “嬤嬤,我不掀蓋頭,擦擦汗。”

  “不合規矩。王妃且忍著,成親啊,就是個累人活。”

  湊近些輕聲安撫,趙嬤嬤輕輕拍拍江可芙的手。

  她負責送親,到這兒也差不多該回宮了,一會兒王府請的喜娘就該到了。再次輕聲叮囑一聲不可亂動,又提醒恒夭她們幾個注意一些,趙嬤嬤開門出去了。

  木門輕微碰撞之聲,在江可芙耳中聽來甚是輕快,確認趙嬤嬤走了,床上端坐之人一把扯了蓋頭。紅綢之下,潤白兩頰已泛起潮紅。

  “真是受罪。”

  輕碰前幾日才穿的耳眼,那裏掛著的耳墜分量不輕。江可芙用袖子抹抹額上鼻尖滲出的細密汗珠,恒夭趕緊拿起桌上新婦用來掩麵的扇子,給她扇風。

  青苑等幾個瞧著,不覺目瞪口呆,心道嬤嬤才走,這話就是耳旁風了,實是不合規矩。可主子怎麽行事,也不是她們該左右的,隻能默默垂首靜候在一旁。

  本以為熱得實在受不住,擦擦汗,叫人打扇也就是了,可等了半晌,蓋頭也沒要蓋上的意思,這位主子,甚至還起身,掀開了床上被褥!

  看不下去,青苑拽了柳鶯衣袖一下,躊躇片刻,柳鶯終是上前。

  “王妃......”

  “果然有!”

  斟酌著措辭要勸說,柳鶯才起頭,江可芙已麵帶喜色從被褥中翻出什麽,捧在手裏笑著打斷她要出口的話。

  “不管飽,就是墊墊,來來來,咱們五個分了。”

  “這......”

  一捧桂圓花生在眼前晃悠,柳鶯懵了。

  婚床上要放桂圓花生紅棗一類,取早生貴子的意思,是江可芙突然想起的,涿郡這般搞,不知金陵有沒有,一翻被褥,倒真尋到了。

  四更天就起來梳洗,跟個木偶一樣被折騰不說,什麽東西都不曾入口。江可芙麵上顯出梨渦,已拿起一個棗子在衣擺上蹭蹭,送入口中。

  “還挺甜。”

  笑得眉眼彎彎,又拿起一個,塞進恒夭嘴裏,被她舉動震驚一時愣怔的三個終是回過神來。

  “王妃!這吃不得!”柳鶯站得近,先撲過去攔江可芙的手,“這是保佑您和王爺早生貴子的!”

  震驚惶恐,又有些哭笑不得。不合規矩就算了,床上鋪的果子都要吃,這傳出去可多沒臉麵。

  “這些寓意要那麽靈,怎麽還那麽多不如意的。”

  又剝一個桂圓,江可芙躲過柳鶯,給她嘴裏塞一個,輕輕拍拍她肩膀。

  “別說話了,安靜兒的,就算它靈驗我也沒想那麽早生......昱王爺,肯定也是這麽想的。”

  桂圓堵在口中,柳鶯說不出什麽,隻覺江可芙興許有些嫌她規矩多的意思。最後隻能勉強與青苑竹溪接了花生桂圓,立在一側默默往口中送。

  於是,喜娘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新婦卷著衣袖,撩著裙角,翹著二郎腿坐在床沿剝花生。

  “哎呦!我的祖宗!”

  喜娘是這行的老人了,皇親國戚的婚也參加過不少,什麽樣兒的新婦沒見過?哭鬧的,家中嬌慣坐不住的,她倒是不知,還能在洞房裏吃喜果!

  心裏已不由叫起“沒規矩”,趕緊上前就要按江可芙坐好。

  忘了洞房裏還會有個喜娘,江可芙被抓個現行,手上不由得一抖,花生豆在地上滾,另一隻手又趕緊塞兩個棗子在嘴裏。

  “嗬嗬嗬......”

  江可芙鼓著腮幫尬笑。

  “王妃怎麽...哎呀!這喜果怎麽能吃。這......”

  絮絮叨叨,從床上拿蓋頭給江可芙蓋上,看她坐端正了,又開始數落丫頭們由著主子胡鬧,支使著趕緊把地掃幹淨。

  “我叫她們吃的,四更就起來,都餓了。”

  “也就一個白日,餓著晚間多吃些就是了,這可多不合規矩。”

  撫平江可芙喜服上的褶子,喜娘蹲下身又替她理裙子。

  “王妃別嫌草民煩,老祖宗定的規矩。您受受累,就一日一宿的事。”

  喜娘起了身,江可芙吐出兩個棗核,悄悄丟在床下,另一隻手突然被喜娘塞了一小冊子。

  “時候還長,王妃先看著,什麽不明白的問草民,洞房時也免得您和王爺不得要領。”

  隻當是新房裏的規矩,江可芙微微蹙眉,掀起蓋頭一角在鳳冠上,不情不願在腿上攤開冊子。

  該是正午了,隔一個跨院她都能聽見外麵吃席多熱鬧,自己卻要坐在這兒背規矩。

  掃過冊子翻開的一頁,本漫不經心,待看清紙上兩個“有礙觀瞻”的一男一女,江可芙“啪”一下一合,慌亂抬眸看那喜娘,聲音都變了個調。

  “這這,這是個什麽啊!”

  “噗!”

  少女不經人事的慌亂取悅了喜娘,甩甩帕子,湊過去輕輕按住江可芙要把冊子仍在地上的手。

  “今夜就洞房了,王妃可不是姑娘家了。閨房之樂,有什麽害臊的,今夜一過呀,您就知道啦。”

  若讓江可芙說,麵前的中年女人,就是笑得不懷好意,賊眉鼠眼,按著手不許扔,還讓她一頁一頁翻開仔細看!

  房裏本就有些悶,熱得人臉紅,少女囫圇掃過一本,待合上,已經連耳根都紅了。

  冊子仍在一邊,在喜娘意味深長的笑裏,江可芙匆匆放下蓋頭,心裏已經一團亂麻。最後,理出個頭,開始暗罵李辭。

  外院被拉著敬酒的人當然不知江可芙經曆了什麽,隻是奇怪,自己怎麽就莫名其妙打起了噴嚏。

  該添衣了。

  李辭飲下一杯酒如是想。

  日頭走得快,午間的席撤去,李辭讓廚房做些點心,且先給新房裏的墊墊肚子,自己去了跨院寫前幾日沒寫完的折子。

  自出宮立府,朝裏的差事也定了,他在刑部當差。這幾日翻些陳年舊案,倒找出不少問題。

  少年玩心是大,但也意味認真做事就一腔熱血全灑在上麵。故而雖喝了不少酒暈乎乎的,卻還是要把這折子寫完。

  在案前坐著奮筆疾書,不知不覺,天就暗了。

  墊著大紅桌布的圓桌,又擺上菜肴,白瓷盤中骨頭剔得幹淨的魚肉,在燭火下閃著細膩的光澤。

  江可芙腹誹了一下午李辭,期間小丫頭端點心進來,添油加醋說是王爺心疼王妃讓備著的,也沒能讓她止了心中給李辭編排的各種不是。

  好不容易熬到拜堂的時辰,她心裏愉快了些,想著終於快完了,就被喜娘塞一截紅綢一端在手裏,牽著出了新房。

  廳堂裏熱鬧,吵得很,江可芙蓋頭遮麵,一切都朦朧在大紅之中,看不真切。

  “王爺,您牽這一頭。”

  喜娘忙不迭把紅綢遞給李辭,借著機會又多打量幾眼。人人都說金陵裏數這位爺生得最好,品性也沒得說。喜服多少人穿都顯得板愣,偏生他大紅一襯就覺風流。

  不由回憶起江可芙在新房裏翹著腿剝花生的樣子,喜娘此時也有些惋惜這位殿下的眼光。

  “一拜天地!”

  接過紅綢,李辭牽著江可芙行至廳堂正中,聖上與皇後不會來湊熱鬧,拜高堂兩人就象征性對著堂前紅燭一拜。

  跪下再起身時,江可芙又開始擔憂腳上繡鞋,有驚無險三拜,也無暇有別的情緒,就這樣成了李家的人。

  洞房停紅燭,火光不時一跳,仿佛歡悅著這場喜事。

  晚間的席又開了,有朝臣,有皇親,酒酣耳熱好不痛快。下午那點兒點心幾人分了也不太夠,此刻,外麵喧鬧,江可芙聽見自己肚子“咕嚕”了一聲。

  “這得等多久。”

  小聲嘀咕,輕輕摸了摸肚子,喜娘唯恐她又起什麽不合時宜的心思,趕緊又拿出讓江可芙覺的“燙手”的冊子。

  “一會兒王妃就沒心思餓了,來,要不,再看一遍?”

  “不用了!”

  一挺身,趕緊坐得板正,江可芙慌得揮手,腦子裏卻已經不由自主顯出冊子模糊的第一頁。

  以至於帶著些許醉意的李辭終於從席上脫身,推門進來,按著喜娘指示掀了蓋頭,江可芙的目光不自覺就瞄向麵前人小腹之下某處。

  自己已經不是個正經人了。收回目光對上李辭眸子,江可芙悲憤的想。

  李辭有些暈乎,酒量不錯也禁不住林翼北那群人成壇子的灌,隻看著麵前少女瑩白一張小臉,五官因他的醉意,已經不大真切了,但奇怪的是,眼中複雜的情緒,他倒瞅得清楚。

  “王爺,該喝合巹酒了。”

  恒夭從桌上托起紅漆盤,新娘又接過躬身舉到一對新人跟前。

  江可芙記得似乎這個喝過就算完了,伸手端起就要一飲而盡,慌得喜娘差點兒沒去打她的手。

  “王妃!交杯!”

  愣了一下,江可芙反應過來自己太急了,不好意思笑笑,右手繞過李辭舉杯的手臂。因急切,還把李辭到唇邊的酒杯帶的晃了一下。

  如此,反倒讓一旁喜娘腹誹就這麽急著洞房,倒不是下午看了冊子臉紅的時候了。

  李辭卻多少能猜到她心思,一杯飲盡算是禮成,他猜江可芙怕不是要問一句“能不能吃東西了?”

  “成了吧?可能吃東西了?”

  果不其然。

  “您,您請便......”

  出乎意料,喜娘無語凝噎。半晌終是答出一句,江可芙已歡快的喚恒夭等人去廚房。

  “那,那草民先出去了......”

  “嗯。秦大娘你去賬房就好,紅包管家已經備下了。”

  李辭與喜娘招呼一聲,江可芙也擺擺手示意再會,待門關上隻餘他們兩人,氣氛頓時不似適才那般融洽。

  李辭坐在婚床一側,雙手抱臂靠在床頭,抬頭閉目養神。江可芙伸手取下墜得耳垂疼的耳墜子,仍在一旁桌上,回首瞪著他。

  片刻,二人同時開口。

  “刀拿出來。”

  “今夜我睡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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