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664
  “那你,現學?”

  隻瞥一眼,就不再看江可芙,李辭淡淡說一句,把玩麵前酒盞,隨後把它和其餘三個摞在一起,等著江可芙說話。

  “我......”

  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噎了一下,少女一時囁喏,然後又想起自己所為何事,竟被李辭帶偏了。

  反應過來,氣性又上來,當即一撩裙角,一腳踏上了麵前酒案,手臂搭上膝蓋,俯身逼近。

  “打什麽岔!我問你,你不是說要退婚麽?下月完婚是做什麽?合著誆我是吧?我倒想明白了,怕不是帶路那日,你就起了非分之想!”

  “江姑娘真是想多了。聖上下的旨,本王也奇怪,不若江姑娘上朝時跟著江尚書去宣政殿問問?也替本王解解惑。”

  笑話,他有非分之想?他非分什麽?喜歡看她爬牆頭?喜歡去賭坊逮人?他又不是江司安,家裏要供祖宗,日日氣得要死要活。

  “裝模作樣!你沒非分之想!那傳聞裏什麽一見鍾情的渾話,是狗說的!”

  李辭的話給江可芙心頭怒火又添把柴,狠狠踹一腳酒案,案沿向李辭胸下撞去,被他左手抵住,微微蹙眉。

  “江姑娘,傳言緣由,是本王拒絕娶親一時失言,拿你做了擋箭牌,確實抱歉。但退婚的意思,本王也是和聖上表示過的,聖旨已下,不知姑娘想要什麽說法,但酒樓之中,還望注意言行。”

  對麵人麵色不大好看,江可芙也後知後覺自己反應過激。要討說法,她帶著一腔氣,其實一開始就不該來這熱鬧地方,還要叫人看笑話。

  稍稍冷靜,少女收了腿,理理裙擺,想起李辭適才所言,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信口胡謅,憑什麽我要被拖累。”

  她其實知道,下旨兩次,已無回旋餘地,若執意退婚,那打的不隻是李辭的臉,賜婚的李隱麵上也不好看,那她就真是連累江家了。

  來碧於天是氣不過,想罵李辭,再敲打他別對自己有想法。她看他不順眼,可沒打算綁到死,不是有和離書麽?湊合幾年,她就跟他和離。

  如今得知他一見鍾情是瞎說的,自然再好不過,但隻要一想李辭剛才說,第一次下旨,是因為他不想娶親胡說看上她,才賜的婚,她反而更想大打出手了。

  “本王也未想到,提起江姑娘,竟然也能被當真。”

  輕蔑一笑,反唇相譏,李辭跟江可芙也沒什麽客氣可言了,□□退婚那日就算結了梁子,對著個揭瓦上樹的,他還當她算個姑娘?

  江可芙氣笑了,咬咬牙,想揍人,卻不能動手,罵李辭,又越罵越氣,想想自己偷跑出來,江司安怕不是又要滿城找人,當即一頓足,轉身就走。

  他等著,反正日後一個屋簷下,她折騰不死他。

  “江姑娘何處去?一會兒還要進宮定喜服。”

  “不去!愛什麽樣什麽樣!”

  “那好啊,本王也省心了。”

  同一時刻,鳳棲宮中。

  瑞獸鎏金香爐熄了火,被搬去偏殿一角,正殿幾扇窗,均敞開半扇,散著適才燃過的香火。

  才送走哭哭啼啼的鍾因,鍾氏坐在貴妃榻上,又迎來了清早就遞條子說要來覲見的徐知意。

  “咳咳。”

  一向聞不得香,味道又未散盡,少女坐在下首,帕子輕掩朱唇,咳得有些厲害,著一襲月白,更襯得麵色蒼白,兩頰是因咳嗽而泛起的紅。

  “木靈,快拿扇子!”

  看著難受,鍾氏忙喚婢女打扇,見少女不忘出口謝恩,心中不免疼惜。

  多好一個孩子,無別怎麽就不願意呢。

  “未想過你來這麽早,若知道,本宮就早些叫人開窗了。”

  “是臣女嬌氣多事,還要娘娘費心。”

  咳聲終是止了,徐知意帶著歉意看向鍾氏,眸子裏卻似乎藏著些話。

  鍾氏初時本是不覺的,待聊上幾句,徐知意心不在焉,才溫聲發問。

  “臣女......”

  不自覺攥緊衣角,徐知意不知該不該開口,家中不需她掙什麽,她得以隨心,但將開口的話,是她想了六個日夜的委曲求全。

  心頭不禁閃過數月前就在此處,突然衝進來的紅衣少年,她倒期盼他此時還會進來,堅定她那份決心。

  “怎麽?”

  鍾氏目光柔和,注視著她就那樣耐心等她開口,指節已攥得發白,再次想那一片紅衣,徐知意垂眸,輕聲開口了。

  “臣女愛慕昱王殿下已久,不在乎名分,甘願做側室,願娘娘成全。”

  衣角緩緩鬆開,徐知意不敢看鍾氏,眼睛發熱,似乎醞釀了淚水,片刻,上首一聲輕歎。

  “知意,算了吧。”

  “娘娘......”

  “徐太傅國之棟梁,你也是個好孩子,本宮那混小子瞎了,別委屈自己。”

  “臣女真心愛慕殿下,不覺委屈。”

  徐知意克製著淚水,抬頭與鍾氏對視想表明決心,卻見上首的女人,看她的目光滿是悲憫。

  “無別無意,他看上的那個,也不是好相與的,府裏日子難,放了心思,嫁個旁的好人家吧。”

  徐知意還想說話,鍾氏已經抬手示意她止了話頭。知她此番來大抵隻為此事,不欲多說,讓木樨送客。

  “娘娘......”

  淚水盈盈,木樨帶著不忍送徐知意至鳳棲宮門前,少女麵上沒什麽血色,帶淚看著她道句謝,瘦弱的背影上了宮道。

  時辰趕巧,徐知意出宮,李辭進宮,正往繡房去定喜服。

  碧於天裏江可芙氣惱而去,李辭心生作弄之意,她既說了愛怎樣怎樣,那就替她定個極寬大的,屆時出閨房都要摔跤。

  心裏有主意,似乎已看到江可芙一步踩上裙角驚呼倒地,蓋頭都掉了的景象,不由嘴角帶笑。而往皇城大門去的徐知意,正與他打個照麵。

  一行宮道右,一行宮道左,少年又心中有事,自是沒空在意。且他與徐知意僅兩麵之緣,遠遠走過去,也不會一眼就認出這個姑娘。

  但徐知意心心念念李辭,從鳳棲宮至此,一路心不在焉,不經意抬眸,迎麵而來的少年一下就看進心底,雖未著紅衣,在朱牆下依然奪目。

  霎時間,少女心跳如鼓,砰砰之聲,仿佛比中秋那夜來的還急,還猛。

  眼看李辭在宮道那側已與她平行,今日一過,許是再無相見之期,兩頰漲紅,少女猶疑,少年行至後側,終於,徐知意回身喊一句。

  “七殿下!”

  那背影一怔。

  自封王後,周圍人改口都快,“七殿下”一稱,將近一月未曾聽過,李辭納悶聽聲音是個熟人,怎麽還未改口,一回首,看見宮道那側的徐知意。

  “徐姑娘?”

  那頭的少女一襲月白,臉色似乎不大好。李辭從不曾知曉她的心思,隻奇怪她今日怎的轉了性子似的,在宮道上大聲喊他。

  微微一笑,對徐知意禮貌的點點頭,李辭往回走了兩步,與徐知意平齊,等她說話。

  “殿下下月娶親麽?”

  “是啊。今日進宮去繡房做喜服。”

  更覺奇怪,李辭也沒多想,如實回答,卻見徐知意深吸一口氣,隨後與他對視,目光灼灼。

  “臣女有話對殿下說。”

  “徐姑娘請講。”

  中秋那夜也不曾見她這麽主動說話,李辭笑笑,姑娘家真是一刻一變,舉步向那頭走去,畢竟站在兩頭大聲嚷也不像樣,且徐知意這麽說話好像很費力。

  然才走兩步,對麵突然拋出的詩句讓他身形一僵。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願君知。”

  “......徐姑娘.......”

  微微蹙眉看向徐知意,少女目光堅定,正癡癡看著他。

  “臣女去求皇後娘娘,娘娘不肯應允,但臣女實不覺委屈。隻要能常見殿下,臣女不在意名分。”

  李辭懵了。

  之前兩麵,少女臉紅,他隻做不好意思,中秋夜看燈又不曾說話,他也不曾多想。今日相遇,怎麽就突然吐露這般心際?

  委實讓他頭疼。

  當即不再向前,定在原地,李辭思索片刻,已有規勸言語。

  “徐姑娘,閨中女子,便無思慕之人,也都想過,一生一世一雙人吧?”

  徐知意定定看著,沒有開口。

  “說來好笑,本王身為男子,也想過。”

  “殿下......”

  “幼時在宮中,本王常見父皇與母後一起,突然就被別的母妃命人叫走了,母後說不在意,本王卻看她都不笑了。那時本王就想,若日後娶親,不能讓孩子母親這般。父皇是天子,不得以為之,本王無束縛,若得一心悅之人,必要許一世一雙人。”

  “臣女不會!臣女無太多期盼,不敢肖想,絕不與王妃分奪寵愛,殿下不必憂心。隻當臣女一廂情願,能日日見到殿下就好。”

  “徐姑娘。本王實沒什麽值得傾慕,傳言誤人,別委屈自己了,快回府吧。”

  “臣女...不覺的委屈。”

  聽李辭言下之意已不欲多說,徐知意眼前再次煙霧蒙蒙,囁喏著,上前一步。

  李辭無奈輕笑。

  “可是,本王覺的委屈。”

  徐知意一愣。

  “本王若納徐姑娘為側妃,違背心中所願,委屈自己。辜負心上人,委屈王妃。對徐姑娘不公,委屈徐姑娘。為個衝動的傾慕,要使三人不得成全,代價太大,本王,承擔不起。”

  怔怔看著李辭,徐知意發現,視線中的少年,徹底模糊了。

  “徐姑娘。沒有誰值得一個人委屈自己,真到那般地步,大概,也就不叫愛慕了。更何況,本王也不值得,你心裏的那個人太好了,可惜,本王不是那樣的。變天了,可能有雨,徐姑娘,快些回去吧。”

  提醒最後一句,李辭依舊笑得溫和,轉身往繡房的方向。背後似乎有壓抑的哭聲,但已和他無關了。少女可能會難過好一陣子,但起碼不會後悔。

  所有話為了規勸,但句句是真心,李辭知曉自己在京中被如何評價,但他,真的沒那麽好。

  ...等等,也不是對所有人。至少,放在江可芙身上的話,她嫁自己,真是祖墳冒青煙了。雖然,是陰差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