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再見
作者:陸亦灼      更新:2021-01-21 01:24      字數:2155
  慕容錚旦望一眼身旁,見其麵目平靜,方淺笑盈盈,“本宮便是不大慣這等繁文縟節,太重禮而疏親,瞧瞧,素日隻見得你們兄妹情深,何曾見過你們這等生分?”

  殷遲君眉心猛跳,正欲開口,便被殷永琮搶了白,“大宣乃禮儀之邦,且人無禮則不生,事無禮則不成,國家無禮則不寧,是故,豈能因小小私情而枉顧禮法?”

  慕容錚嘴角微掀,“指揮使說得極是,是本宮大意怠忽了。”

  一麵言說,一麵抻出手作扶起之態。

  殷永琮見狀,卻將頭首低垂,依然恭敬作揖,“請太子殿下移步上書房。”

  慕容錚眼睛微爍,懶懶地拂了袖袍,“父皇甚少尋本宮過去,今日召喚本宮,指揮使可曉得是為何事?”

  殷永琮唯是搖首,“微臣不知。”

  頓了頓,他又回道:“不過此前五皇子才從上書房出來。”

  慕容錚聽聞,雖如雍風過泰山,半點神色未變,但其心中早已卷裹不少駭浪,“既是如此,自不能讓父皇久等。”

  說著,他動了動腳步,未踱幾步,倏爾轉頭望向殷遲君,“隻顧著領聖命,卻怠慢了國師大人,還望國師大人莫要惱怪本宮招待不周。”

  他的語氣輕柔似水,神態也頗為溫軟曖昧,直教旁人見聞浮想聯翩。

  殷遲君不由將目移向尚跪在地上的殷永琮,見他無所動作,方收回視線定睛著慕容錚眸底那一閃而過的狡黠。

  她沉了嘴角,眼睛卻眯成笑狀,“太子殿下說此話,可不謂是折煞微臣?聖上之事便是最頂要之事,微臣豈敢作惱?也請殿下莫多顧慮,快快赴命才是!”

  言訖,殷遲君雙手交握,恭恭敬敬地僂腰,作出一副禮數周全地送客之態。

  慕容錚見狀,唯是振袖踅身,擎著一抹冷笑而去。

  待聽得那橐橐步聲漸次遠去,殷遲君方將那雙陰鷙眸子抬起,遙遙望著慕容錚的背影,如此高而闊立,又如此形影單吊。

  “好看嗎?”

  殷遲君身子一顫,刹那間腦海閃過那夜的唇齒相貼,似如浪潮直刷得耳廓發燙,臉頰生熱,“大,大哥。”

  殷永琮那雙入鬂長眉微蹙,“方才見你同太子說話尚是順暢,怎到了我這處,便這般結巴了?”

  他的語氣淡淡,仿佛那夜之事,不過黃粱一夢,傾霎醒後便風過無痕。

  殷遲君不知名狀地沉了心,麵上卻笑意盎然,“許久未見大哥,今日陡然一見,有些不知所措。”

  殷永琮眯了眯眸,嘴角微扯,“油嘴滑舌,怎不見你在府上這般討老太太歡心?”

  聽他提及此人,殷遲君想起前日裏種種遭遇,隻覺一雙完足陷在泥濘之中,拔不得,亦踏不得,惹得胸臆憤懣無比,直顧怒道:“她若是待我如母親那般,我或可對她掏心掏肺,但她待我不過如此,我憑何要去討她的歡心?”

  她看到殷永琮明顯怔了怔,蠕了蠕唇,仍是怒意執言,“大哥既是前來傳達聖命,此刻也該回去複命了,我還有事,便先告退了。”

  殷遲君納福,擇了一旁小徑,拈衽作離。

  死寂之中,聽得清風掠過萬花發出低低的嗚咽,一如皓腕上的桎梏,隻刹那時間盤旋入心,潲得殷遲君滿胸腔砰然劇跳。

  “你怎麽了?”

  殷遲君被他拉扯著回身,對上那雙懵懂又冷冽的目,喉嚨滾了滾,“大哥隻管自己就好。”

  或許連她都未知,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絲絲撒嬌,又帶著一絲絲怨惱。

  殷永琮緊了緊手,沉下眉眼,目不轉睛著殷遲君,“老太太又找你麻煩了。”

  他雖是問,語氣卻十足肯定。

  而明明是如此簡單的問候,卻仿佛一柄尖針,以最溫柔的姿態,勢不可擋地將殷遲君那堅韌的表象戳破,露出滿肚子的委屈與辛酸。

  她蹙著眉撇過頭,執手齉了齉鼻子。

  殷永琮見狀,麵色陡沉,沉默半晌,方將腹稿脫口而出,“我這幾日忙著胡賽兒一事,未曾多顧家中,原以為如今是母親主顧,家中再鬧也不過如此……”

  “大哥說得極是,女人之間,家宅之間,再鬧又能鬧到何種地步。”

  殷遲君打斷他話,長長籲了一口氣方抬首而望。

  殷永琮的臉龐尚帶著薄怒,讓殷遲君見聞唯是一哂,“是我一時情不自禁,才作出此等逾距之事,還請大哥見諒。”

  那抻在半空中的手以一種滑稽的姿勢緩慢收回,一並將殷永琮種種憂心神色也負在了身後,逾時,方聽到他輕輕嗯了一聲。

  宛如蜻蜓點水,在殷遲君的心湖短暫地一停,蕩出層層漣漪,波湧著她的喉嚨。

  但她隻是咽了咽會厭,以同樣的語氣回複,“大哥方才不正說厘務繁忙?三妹不便打擾,就先行告退。”

  殷遲君作福,眼神不由自主瞟了一眼那豐豔欲滴的唇,嘴角翕了翕,終是轉身離去。

  直至繞過數道花叢,行出禦花園,她方駐足下來,回眸以眺。

  而眼前之景,不過皚皚雪白,高高院牆,被日光一曬耀出灼灼的光芒。

  殷遲君眯起眸,那些空中星星點點的白雪也隨之碾成細長的條狀,如柳綿,如鹽灑,揮揚於天際。

  “但覺衾裯如潑水,不知庭院已堆鹽。”

  跟隨其後的采婗聽罷,將她肩上積雪拂去,“小姐便是要吟雪,也擇個有簷的地處,在這兒枯站著,防不得遭涼。”

  殷遲君彎了彎唇,頗是嘲諷地道:“病了才好,病了,祖母才沒得理由再傳喚我去她屋中。”

  采婗拂在肩庾的指尖微顫,“小姐想以病推辭?”

  殷遲君嗤然一笑,回眸看向采婗,“我又不似她,便是再如何,也不至於拿病來作避。”

  如此話罷,她方抬腳踱進雪中。

  采婗卻震在原地,咀嚼著方才殷遲君的話,待至半晌,她才反應過來,抬起煞白的麵孔,緊步跟上殷遲君,用著二人聽得見的音量問道:“小姐是說,老太太是故意稱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