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書生 (五)
作者:圈兒玖      更新:2021-01-20 02:50      字數:3833
  “你該不會真的考了一輩子的科舉吧?”

  辰星手裏的筆啪的一聲落下,她看著淡然地講述著這個故事的儒生。

  “我要是有這個毅力倒是好了。”

  儒生開口笑了笑,緩緩地起身道。

  “隻是可惜,我一輩子都不知道哪種拚盡全力去追求一件事物的樂趣。”

  “那你是樂昊?”

  辰星恍然大悟。

  “不錯。謝三是我的朋友。”

  “可是,為什麽最後你變成了這個樣子?”

  辰星指了指他身上一席白袍,這怎麽看都不像故事裏的那個樂昊啊。

  “一個人總是會變的嘛。”

  儒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繼續講著這個故事的結尾。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一年又一年地就這麽溜走了,樂昊也從一個浮躁的打雜小官員成了有實權的正經官員。而謝三卻依舊執著於自己的考試。

  每三年他都會來一趟京城,與樂昊聊著些有的沒的的話題,更多的時候都是謝三在教樂昊的小女兒念書。

  “瑩兒,你可得記得你幹爹對你的好。”

  樂昊隱隱約約地覺得謝三這輩子都不會娶妻了,他已經將科舉變成了自己的家人,一切的喜怒哀樂都與這些四書五經息息相關。

  他甚至覺得,四書五經比自己還要了解謝三。

  “你真的不需要”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不是自己親手得來的總是坐不穩當。”

  謝三依舊如當年那般果斷地拒絕。

  樂昊無奈地搖頭。

  “爹爹,幹爹,外麵有客人來了。”

  小女兒如今已經十歲了,兩個少年也從一開始的青澀慢慢地成熟起來。

  樂昊將女兒接到懷裏,抱著她往外麵走去。

  “樂大人,這府中有一重要案件需要你配合,還請大人行個方便。”

  來的是一群刑部的人,各個都板著臉挺著胸,手裏麵的劍總給人一種劍拔弩張之感。

  樂昊心裏咯噔一聲,將女兒推進了府中交給了謝三,與刑部的人去了刑部。

  謝三抱著小女孩注視著樂昊離開,不知為什麽總有一種恍如夢境一般的錯覺。

  當天夜裏下了一場冷雨,第二日天氣又是大晴天。

  聖旨隨著初升的太陽一並來到了樂府。

  “查封”一個詞讓樂夫人整個人失了重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家裏的仆人丫鬟吵得吵叫得叫,倒是比初建府時還熱鬧三分。

  謝三看著眼前的混亂,臉上的表情逐漸僵硬。解凍之後的他第一反應便是去追人,他也顧不得身上的白袍了,隻是拚命地奔跑在大街上。

  所幸,就在一處拐角他遇到了那位宣旨的公公。

  “公公,樂大人犯得是什麽事啊?”

  謝三氣喘如牛,弓著腰攔在了公公的麵前。

  “你是什麽人?也敢攔本公公的路?”

  那公公並不是個好相與的,他一個瞪眼吹著胡子眼角微垂地睨著謝三。

  “他、他是我朋友。”

  謝三如實回答。

  “這關係啊,該斷的就斷了吧。這塊墊腳石啊,算是廢石了。你若是識趣就趁早換棵大樹抱吧。”

  那公公陰陽怪氣地嗤笑了一頓,而後掐著蘭花指坐著轎子走遠了。

  謝三看著那漸行漸遠的精致官轎一時腿腳有些發軟。

  “他才不是我的墊腳石呢。”

  謝三緩過神來,歪坐在牆邊笑出了聲。

  而後他撣了撣袍子轉身回了樂府。

  “謝公子,你還是快些離開吧。”

  樂夫人醒了過來,抱著小女兒正在收拾行李。

  好在聖上隻是封了府裏的物件,樂夫人的陪嫁還是可以帶走的。

  “有什麽打算嗎?”

  謝三看了看身後的行囊緩緩地開口。

  “手底下還有兩間鋪子,好生經營足夠了。倒是你,該放下的,便放下吧。”

  樂夫人匆匆說了幾句便帶著兒女坐上了馬車。

  謝三目送著樂夫人離開,而後轉身去了府衙。

  府衙外麵的告示貼的十分醒目,還沒到跟前就已經將上麵的字跡悉數看清。

  “這樂大人是哪一位啊?”

  有些百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湊熱鬧一般湊近了告示。

  “嗨呀,這年頭喲。”

  也有略知一二的在感歎著世道。

  “這皇帝實在是不像話,好好的說斬誰就斬了!”

  有憤慨的少年,對著告示紅了眸子。

  “噓噓噓,我的小祖宗你可小心些。”

  一旁的丫鬟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將他小心地拽到了一邊。

  謝三不動聲色地湊近了些,將上麵的內容看的一清二楚。

  原來不過是上書的奏折寫了些字被人挑出了錯。

  “哎喲,這叫文字獄。”

  “小點聲,你也想嚐嚐斷頭的滋味啊。”

  這話一出,周圍湊熱鬧的百姓都緩緩地散了,生怕一句話惹惱了那位。

  這倒是方便了謝三,謝三趁著人少將自己的盤纏偷偷塞給了刑部的侍衛。

  那小侍衛得了銀子咬了口,而後笑著將他帶去了天牢。

  “哎,時間有限,你可快著些。”

  門口的侍衛得了好處自然好說話,不過樣子還是要有的。

  謝三道了謝尋到了樂昊的牢房。

  “知命,你還好嗎?”

  謝三看著眼前有些淩亂的人一時有些哽咽。

  “無礙。所以說我最討厭做官了。”

  樂昊苦笑一聲坐在了牢門前。

  “如今這般可有什麽法子 ?”

  謝三知道樂昊認識的熟人不少,指不定哪一個就有什麽法子將他撈出去。

  “那就那麽容易。倒是你,一輩子都沒見你這般,此次卻為了我破例。真是過意不去。”

  樂昊怎麽會不知道進來探一次監少不了要一頓破費。

  一向以這種行為為恥的謝三卻為了來見他,一頓破費。

  “可有哪位大人與你較為熟識?”

  “你不必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樂昊笑著安慰他,說了幾句便催他離開了。

  謝三憂心樂昊找了家小客棧住了下來。

  樂昊並沒有如同告示上那般狼狽,沒幾日事情便有了定論。

  謝三並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但是樂昊卻清楚。

  不過是他的手裏攥著某些官員的把柄罷了。

  出獄之後他並沒有著急把妻兒接過來,隻是一個人住在了偌大的府邸裏。

  府邸空蕩蕩的,入目便生出一番淒涼之意。

  謝三知道他出獄便趕了來。

  小小的院子沒了往日的歡聲笑語,隻剩下了滿地狼藉。

  “這院子怕是沒法住人了,不如先住客棧吧。”

  謝三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金銀首飾,一聲長歎落地。

  樂昊也覺得有理,兩個人便住進了當時考取功名的客棧。

  小二依舊熱情地將兩個人招呼進去,準備了兩間上好的廂房給兩人。

  “知命,你好好休息吧。”

  謝三將房間的門關上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終於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

  “我本來也是鬆了一口氣的,心想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可是那日夜裏就失了火。”

  樂昊的臉上並沒有什麽悲傷的神情,仿佛隻是在講一個故事。

  “那天夜裏,你死掉了?”

  辰星寫字的手又是一頓。

  “是的。我親眼看著謝季死在我麵前,而我剛從火海中逃出來就被一個刺客刺中了。謝季他費盡力氣想讓我先走,卻還是逃不過一死。”

  “那你纏著我做什麽?”

  景仰一開口就將全場的氣氛都吹跑了。

  景行沒有理會他隻是在紙上刷刷作畫,倒是辰星有些感興趣地停了筆。

  “我隻是想知道我到底會不會努力。我想知道努力會不會有結果。我想知道謝季當時的心情。”

  樂昊的神情有了波動,眸子深處的那抹激動還是流露了出來。

  “會不會努力?”

  辰星懵了。

  “我也是在那之後才明白,一個人最可怕的地方大概就是不會努力吧。我與謝季完全不同,我家裏什麽也不缺,我也不需要一定要考個狀元回去光宗耀祖,所以我對科舉完全不上心,隻是盡力罷了。”

  樂昊說到這頓了頓,

  “但是謝季不同,他們家家徒四壁,全指著他。他自小讀書就特別用功,比誰都要努力。”

  “我好像聽懂了。”

  辰星迷迷糊糊地抬眸。

  “如果這次考試考砸了呢?”

  景仰站起了身,俯視著樂昊冷聲問道。

  “考砸了?”

  樂昊一時有些無措,他沒有想過。

  “如果考砸了,你會不會覺得努力是沒用的?甚至謝季屢次落榜也是理所當然的。”

  景仰的嚴肅讓辰星感受到了久違的寒意。她下意識地看了看一側的景行。她現在完全相信這兩個人是有血緣關係的了。

  “不會!”

  樂昊搖了搖頭,

  “謝季是我最欽佩的人。那份執著和全身心的努力是我做不到的。”

  最終景仰還是同意了樂昊的請求,一行人一起到了常璿家。

  辰星總是有一種做賊的感覺,她躡手躡腳又彎腰弓背,那模樣活似做賊的貓。

  景行也懶得理會她,幹脆任由她去做賊。

  景仰忍不住嗤笑出聲,朗聲道:“又看不見你,你做什麽賊呢?”

  “哎?”

  辰星恍若大夢初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景行,你最近脾氣格外的好啊。”

  景仰笑著看向走在前麵的景行。

  景行翻了個白眼繼續走在最前麵,隻是右手食指冒了一隻小火苗。

  “你這是雙標吧?是吧?”

  景仰被小火苗燙了一下整個鬼都不好了。

  景行卻直接屏蔽了他翻起了常璿的成績單。

  拿到那份成績單景行臉上的表情先是一愣而後又是一陣糾結,最後恢複了淡然的模樣。

  “怎麽樣怎麽樣?”

  辰星著急地踮起了腳尖。

  “語文,一百三。數學和英語。”

  景行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成績單已經到了景仰的手裏。

  景仰看了一眼而後笑得前仰後合。

  “哈哈哈哈,你這個笨蛋!”

  笑聲一直持續到一行人回了九幽。

  “哈哈哈,你是閉著眼做的吧?這麽多年你都幹什麽了?”

  景仰指著一臉黑線的樂昊繼續開懷大笑。

  “不過也正常啊。外語這些題目科舉根本不會涉及吧。”

  辰星看了看一臉黑線的樂昊,再看看笑得直不起腰的景仰,對比之下,某鬼好像有點可憐啊。

  “哎!頭發!”

  景仰終於笑不出來了,兩個人的頭發又一次纏在了一起。

  不要問為什麽景行的長發不會纏在一起,因為景行最近喜歡盤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