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詩理起身站到了門口。外麵是滿天的碎銀一樣的璀璨星空。

  對麵的兩座山山上戴了頂雪白的“假發”。那一帶明天就會下雨的。

  背後傳來歐陽奧科的呼嚕聲。像他這樣隻想著漁靈的事隨心所欲地走著，說不定是一種幸福吧。

  那我又是為了什麽活下去的？是除靈還是……究竟是為了什麽？

  因為我已經成為頂級殺手了，而且我還是一名術士，我可以以自己的方式懲罰那些違法之人，我還可以束縛那些“惡靈”，不讓它們為害善良的人，因此我必須不斷地向前走著。這和那些沒有自己意誌，隻是活下去的“靈”沒什麽兩樣。不過也許這樣也好吧。

  ……

  歐陽奧科小的時候，附近住著一家技術高超的刀匠。

  在他們四處搬遷的過程裏，兄弟姐妹都一個個地死於非命，隻剩下了一個男孩子。夫婦倆非常溺愛這個孩子。

  但是後來刀匠的眼睛被火花燙傷，從此家運衰敗了。先是父親身患重病臥床多時，最終死去，之後母親就帶著男孩子去做行商了。

  開始過了一個月會回來，最後就變成半年一次，又變成一年一次，再後就沒有回來。

  家裏被強盜小偷偷了個遍，聽說刀匠家裏所有能換錢的家當都被拿走之後——那時候的道路沒有攝像頭——因此那裏就成了流浪者的逗留地，最後村子裏恐怕治安惡化，把那間屋子封閉了。

  人的家啊，隻要沒有了住在裏麵的人，那一下子就會壞掉。會迅速地變得破破爛爛的，最後塌下去呢。

  現在有誰住在那裏嗎？

  也許已經變成農田了吧。

  “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根本不記得我了。”歐陽奧科說道。

  “那個人到底是叫什麽來著啊？”

  歐陽奧科好不容易想了起來，鬆了口氣似：“小白？不對、不對，他叫小明！陳小明。”

  伊詩理望著歐陽奧科那無牽無掛的笑臉，覺得那裏似乎開了一個大大的空洞似的。

  ……

  “好好看著，馬上就要出來了。”

  歐陽奧科仰望著下午的天空，迅速地解決了小便。

  “怎麽，彩虹出來了嗎？”

  伊詩理凝神細看:“還沒有。”

  剛剛才停止的雨，在位於遍生蘆葦的濕地的兩人附近造出了蒸騰的濕氣。翠綠的蘆葦被雨水打濕之後，顯得分外光潤耀眼。

  陰雲滿布的天空下彌漫著熱氣，光隻是坐著而已，汗水都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喂、出來了吧？”

  伊詩理手指著稍遠一點的河邊。

  那是普通的彩虹。看那個顏色排列就知道了不是漁靈的。

  歐陽奧科拔了一根蘆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吹起葦笛來。

  強烈的風將他的笛聲吹送到整個蘆葦蕩。

  蘆葦被風壓得深深地彎下腰去，而後又柔韌地彈起來，娑娑地搖晃著葦葉。

  歐陽奧科眯起眼睛來，仰頭看著陰沉沉的天空。

  “差不多又要下雨了。”

  “虧你能看得出來啊。我就沒有這方麵的常識。”

  “術士一般不是能預測天氣，推測人的未來的嗎？”

  “你電影看多了。真實的術士可沒這麽厲害。哦，對了，你能知道快下雨，這點倒讓我很驚訝。”

  “我可是整整追了漁靈有些年頭了啊。像哪塊雲是雨雲這種事情，我一看就知道了。”

  他們等了一段時間，但是雨並沒有下來。

  太陽在頭上閃出了光輝。對於蹲在蘆葦蕩裏的兩個人來說，就好像處身在悶熱的澡堂裏一樣。

  歐陽奧科小聲嘟囔著:“唉，嗓子真渴，我連小便都尿不出來了呢。”

  伊詩理看看天空:“差不多該再下雨了吧。”

  雲彩形成的大陸轉瞬之間就又堆積起來，改變了形狀，被新湧起的雲海洶湧地吞沒了。

  缺乏光線的地上變成了一片黑暗，打頭的一滴雨水掉在了伊詩理的臉頰上。暖乎乎。雨水撲拉撲拉地打在地麵上，匯聚成泥巴的小河，蛇一樣蜿蜒地流了出去，而且迅速增大。

  蘆葦像是被鞭子打了一樣，一片接一片地倒了下去。在這瓢潑大雨中，卻有一輪慘白的日頭在發著光。歐陽奧科叫了起來——看，快看。

  ……

  伊詩理很喜歡聽歐陽奧科說故鄉的大河的故事——孩子們都是聽著融雪時分潺潺的流水聲長大的。

  到了初夏，河邊一帶就萌生出綠意來，在水田中耕作的大人們的看守下，孩子們在河裏嬉鬧著。

  走在被太陽曬幹的河底，會發現些從來沒見過的金屬東西。

  那東西有用細細的鋼絲做成的兩個車輪，中間是空的，用一根鐵棍連接起來。

  聽說那就是可以代替馬，坐上去就能跑的叫自行車的東西，可是誰也不知道這陌生的東西到底是怎麽會沉到這河裏來的。

  一到秋天，河水就加快了流速，變成一匹烈馬。

  ……

  “真是一個土裏土氣，但又很真誠的人啊。”此時的伊詩理望著興奮的歐陽奧科，不禁歎道。

  歐陽奧科看到了一彎背對著太陽的彩虹。

  “可惡！要跑到哪裏去啊？”

  歐陽奧科正要衝出去，卻又被伊詩理拉住了。

  “等一下。看來這一帶的雨還有一陣子要下，我想不用去那麽遠的地方了。今天就先在這裏等著吧。就算天氣變了也沒有關係。因為漁靈是不會隨著天氣一起移動的。”

  雨勢越來越大，變成了讓人站都站不住腳的傾盆豪雨。稍稍明亮了一點的天空裏搖動著紫色的閃光。

  遠遠地傳來山崩一樣的轟鳴聲。

  沒有可以作為路標的山，沒有雲，也沒有太陽。他們已經搞不清楚方向了。

  伊詩理呼叫著歐陽奧科：“喂！你在哪裏？”

  雨水忽然像被吸收一樣地停了，但天空卻沒有恢複原本的明亮。

  代替雨雲的，是不知道從哪裏湧出來的黑糊糊的東西，抽搐一樣的轟鳴聲在天空下響作一片，卷起了旋渦。

  “這是什麽？”

  “是靈！”

  “靈？”

  “馬上就要出現了。”

  “啊？該怎麽做？”

  “漁靈要出現了。”

  聽伊詩理這麽一說，歐陽奧科好像碰到了電一樣地僵直了。

  他的臉色一片慘白，隻有凹陷下去的眼睛閃出光來。

  ……

  作者:E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