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那是虛構的故事。但量……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那裏。”

  高俊合上雜誌。

  這不過是和那些刊登在三流小報上的外星人、海底怪物、神秘的大腳人、百慕大三角等奇談怪論差不多的東西而已。真可笑……但這個世上確實有“靈”的存在，隻是它們跟正常人活在不同的空間，因此不會這麽複雜。

  高俊在心中暗想。

  這些模式是醫生為了治療而傳來的信息?這篇報道難道又是自己內心幻想的內容?

  或者是現實，暗示在鬼鎮存在著什麽東西嗎?

  如果在常識中不可能實現的異想天開般的現象在這個小鎮真實發生的話……那麽說本應去世的貝貝也……

  高俊想到這裏，決定離開房間。

  僅僅是在這裏一個人瞎猜是根本無法解決問題的，倒不如去試著賭一次。

  以前聽伊詩理說過現實生活中很多問題都是難以解決的，當問題解決不了時，人就會想去逃避。

  在休息室前方的走廊中，有一個被鐵板蓋子封閉住的洞穴。

  在洞穴下麵的地下室深處還有一個洞穴。

  這是我的妄想嗎，還是隱藏在鬼鎮中的秘密，隻有到最後才能確認嗎?

  高俊微微地笑了笑。

  洞穴、洞穴、洞穴、洞穴、穴、穴、貝貝的白虎……穴。

  ……

  這名年僅八歲的女孩從木格子窗的縫隙間仰望著發出白色渾濁的光芒的天空。

  鵝毛大雪綿綿不斷地落下。襯著天空的背景，雪看起來就像是灰色的棉絮。

  再把視線投回到黑暗的房間裏，眼睛一時無法適應陰暗的光線。

  她凝視著媽媽床邊那個碗裏折射出的微光。

  她的媽媽推開被子，立起一邊的膝蓋，手肘也露在外麵，兩隻手掌用力地捂住了耳朵，仰麵朝天地凝視著天花板。

  媽媽的額頭上長出了兩個小小的角。

  在她身體好一點的時候，女孩覺得自己可以去碰碰它。

  那東西就好像硬而幹燥的手指一樣。頭是尖的，向左邊彎曲。

  “媽媽。”小女孩向媽媽靠近過去。

  “媽媽我可以摸摸嗎？”媽媽點了點頭。

  “好硬啊。”媽媽的微笑讓小女孩鬆了一口氣。

  這一年裏，無論白天還是晚上，巨大的聲音的洪水一直都在襲擊著她媽媽的耳朵，她甚至連自己女兒的話也完全聽不見了，她的身體迅速地衰弱下去，連走出房間裏的力氣都喪失了——活生生的一個負擔。

  小女孩拿起碗來，讓媽媽伸在枕邊的手握住。

  在聲音似乎都被吞噬的寧靜中，媽媽含了一口水，然後又是一口，然後借著小女孩的手躺下去，發出微弱的聲音。

  “啊。”小女孩坐了起來。

  “怎麽了？”

  “聲音消失了。”

  “啊？”

  “什麽也聽不見了。小標！”

  “什麽？”

  “小標，你聽得到媽媽的聲音嗎？”

  “聽得到啊。”小標的媽媽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

  她已經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可是小標能聽得到啊。媽媽？”

  “小標，不要忘記媽媽的聲音。媽媽已經連自己的聲音是什麽樣的都完全想不起了。”

  小標緊緊地握住媽媽的手，睡在她的身邊。

  就是在冰冷的黑暗之底，隻要像這樣貼在一起，那麽就絕對不會分離了吧。

  小標安心地睡了過去。

  小標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就這樣睡了一百年，連村裏堅固的房子都全部腐朽了，自己和媽媽兩個人仍然活著，躺在沒有了屋頂和牆壁的廢屋裏。

  ……

  親戚的姑母舅們異口同聲地表示長角的人都會死去，而叔叔舅舅們則隻是默默地點著頭，小標盡可能地想要避開他們。

  她看到堂姐妹們在院子裏玩著雪，不由得想起了和這些孩子們一起玩耍的去年冬天來。

  那個時候，自己還是個與她們完全一樣的孩子。

  媽媽的遺骸在她生前住的房子裏放了一夜，家裏人匆匆忙忙地做著葬禮的準備，隻把媽媽和自己留在了這個房間裏。

  小標拿開了蓋在媽媽臉上的布，有什麽東西隨著掉了下來，落在草席上。

  是媽媽的角。

  顏色和皮膚一樣，像指甲一樣又硬又輕。

  她把角放在自己的額頭上比了比，好像把貝殼遮在耳朵上一樣的悶響中，媽媽的聲音大大地震響了起來。

  為了尋找小標，媽媽邊找邊發出好像被剝奪了語言一樣，分不清是叫喊還是咆哮的聲音。

  後來變成了念經一樣的長串喃喃低語。

  “小標、小標、小標、小標。”她叫著接近過來。是媽媽的聲音。

  “媽媽。”小標回應著她，叫了起來。

  “媽媽。”無論怎麽呼叫，媽媽也聽不到，隻有媽媽的聲音好像潮水似地不斷上漲，又像旋渦一樣追逐著小標。

  為什麽？為什麽媽媽聽不到我的話？

  開始還是零零碎碎的回聲積累起來，變成了敲鍾一樣的轟響，又在房間中各處撞得粉碎。

  小標害怕了起來。

  “不要啊，媽媽，停止啊。小標受不了！太吵了……”

  小標彎起膝蓋坐了下來，心情就好像沉落進了深淵。

  她用雙手的手掌捂住了耳朵。

  額頭一刺一刺地作癢。小標伸手去摸，那裏又變成了化膿一樣的疼痛。

  就在和媽媽同樣的地方，她也長出了左右對稱的兩支角。

  ……

  去年深夜裏，趁著小標不知道的時候，她媽媽的屍體被抬到深山裏燒掉了。一小捧骨灰葬進了墓裏，剩下的全都撒在了山上。

  小標放下前麵的頭發，低垂著頭。所以親戚們都沒有發現到小標的角。

  在媽媽去世的那個房間裏，把媽媽的被褥拿出來鋪上，小標就一直坐在那上麵。

  小標的父親死得早，在她六歲的時候就中風去世了。

  小標用手捂著耳朵，想要趕走圍繞在身體旁邊的聲音，這樣就可以和媽媽的聲音一直在一起了。

  對於媽媽的角應該藏在哪裏好，小標考慮了半天，最後她割開了自己最喜歡的娃娃的肚子，把角放在了裏麵。

  沒有人會喜歡碰小標的娃娃，因為他們早就已經忘記想要玩娃娃的心情了。

  七七四十九日過去了，劇烈的轟鳴聲仍然沒有盡頭地震響著，讓空氣都變得好像荊棘一樣刺人。

  ……

  作者:E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