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死去，即便是人，身體也無異於其他生物。若是埋在土裏，隻會空虛地腐敗消失。神明會接納人的靈魂，並深感滿足。身體可以用於貢獻醫學發展，因此教會還有執法者應該率先教化民眾，讓每個人都認為捐出遺體是一件好事。現在我們開始工作了，提起精神——關於這具四肢遭切斷的遺體還有那具懷有六個月的女屍——解剖後發現的情況，我們都要全部報告上去。”宇航表情沉重的說道。

  “我們解剖學者得不到充足的研究材料，這是情非得己的。”一談到這個話題，真妮不管對方是誰，就是忍不住要大辯一場:“現在是秋季，屍體容易腐壞，立刻就要進行解剖。這具四肢切斷屍體的事，李輝，請您用術法先調查這具少年的屍體，確定死因。他是在生前被人切斷四肢，因此而死？還是死後才被切斷四肢的？還有，凶手為何要做出如此慘無人道的行為？”

  “我們絕對不會放過殺人犯罪的人。隻是從目前情況來看，找不到故意殺害的證據。死因是環境髒亂造成的痢疾感染。”

  “我會記住。然後呢？”真妮問道。

  “然後……如果有伊詩理在就好了，他擅長召喚死者的靈魂。”

  ……

  電話響了很多次，但對麵一直沒人接聽。伊詩理歎息著放下了聽筒。回到家中，他又第三次撥打了國際長途，但還是聯係不上——那是本該負責扮演兩人“父母”的人。

  “怎麽了？”

  從剛才開始，迪妮望向他的目光中就充滿了疑問，伊詩理則一直假裝沒有看到。此刻，她終於發出聲音向自己詢問了。雖然很不情願，但伊詩理還是應該向她說明一下。

  “我們的‘父母’沒有接電話。”

  “……”

  迪妮眼中立刻流露出冰冷的緊張，伊詩理則將手機聽筒遞給了她。

  “你能和他們聯係上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迪妮接過聽筒，毫不猶豫地開始撥號，根本不需要看電話本。

  幾聲呼叫音過後，迪妮開始用流暢的法語與對方交談起來。除了英語和國語以外，迪妮還可以自如使用德語、俄語和粵語，這也許是塞特教育的成果吧。她的才能對兩人的逃亡生活實在是起了莫大的幫助。

  她說的話伊詩理一句都聽不懂，隻聽到她在最後說了一聲“謝謝”。

  迪妮麵色嚴肅地掛斷了電話:“他們好象死了。”

  “……”

  “一群不明身份的人闖入他們家，逼著他說出了關於我們的所有事情。”

  “是組織。”

  “應該沒錯。”

  終於被他們找到了。雖然伊詩理也知道這一天終究會到來的，但為什麽？為什麽心裏會產生一種墮入無邊黑暗中的感覺？

  “今天在我們回家的路上……”

  “那是一種警告吧？”

  迪妮看起來也不是很確定。她當然也非常了解諾亞這個組織。那種毫無意義的示威行為並非組織的行事風格。

  “為什麽要特意……”

  “因為她恨我，因為她不希望事情簡單了結。她想獵捕我，追殺我，將我弄得精疲力竭後再殺掉……也許她是想表達這種意思。”

  “你認識那個人？她是誰？”

  “一個死人。”

  終於到了要將劉佩琦的事告訴迪妮的時候了。

  “我發過誓要保護她，並保證會回去……但她被殺的時候卻隻有孤零零一個人，那是她的亡靈。”

  “也就是說……那個女孩活了下來，並加入了組織？”

  “她當然會恨我，因為她的人生一直都被人弄得亂七八糟。”伊詩理解釋道。

  “看來我們必須離開這裏。”

  “嗯……是啊。”

  伊詩理打開窗子，感受著夜風的氣息。夜裏的風仍舊很涼——是晚秋時那種銳利的冷氣。

  “不離開這裏的話……”

  過多三個月，路邊的櫻花也正在這輕柔地夜風中開始發芽了吧。本來還想等到鮮花盛開的春天，但現在看來，兩人已經等不到那一天了。

  “沒想到現在的生活還是被打破了。”

  伊詩理抑製住自己的感傷，轉向迪妮。

  “你有什麽計劃？”

  “我在以前就確定好了計劃，路線是從東北逃往俄羅斯。不過……目前還無法判斷需要多久的準備時間。”

  在組織行動之前，我們能夠準備好嗎？

  “這裏是大城市，組織也無法為所欲為。在他們真正行動之前，我們要做好出國的準備。”

  “明白了。”

  一說到搬家，伊詩理馬上搬出經過改造的鞋盒。這種鞋盒有兩層底，中間是一個隱蔽空間。他將塞在裏麵的油紙包全都拽了出來，一個一個地並排擺在走廊裏，每次放在地板上時都會發出沉重的金屬聲音。

  迪妮則用略帶責備的目光望著伊詩理。

  “從明天開始，我們還是不要空手出門了。”

  “嗯。”

  迪妮彎腰拿起一個包裹，打開包在外麵的油紙，露出裏麵的金屬製武器。就在迪妮確認手中槍支的保存狀態及使用情況時，伊詩理打開了其他油紙包，從裏麵取出拿在她手中槍支的子彈，一個一個地向她扔去。

  問題是怎樣把槍帶在身上……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讓別人發現，不論在什麽情況下都不能暴露自己帶槍這件事。對於穿裙子的女性來說，在身上藏一支槍還是不難的，但對於學生服來說，要想穩妥地將槍藏起來，槍的尺寸就要受到限製。

  符合條件的隻有自動手槍了。考慮到上體育課時需要換衣服，所以不能帶著槍套。在進行了多次實驗後，兩人最終決定將手槍別在腰後。

  伊詩理對藏起來的手槍進行了檢查，並與迪妮商量今後的行動。等到談話結束，已經是第二天了。這個時間本來是兩人的睡眠時間，但組織已經知道兩人住在這所公寓的可能性非常高，所以兩個人不能同時睡覺。因此，伊詩理和迪妮采取輪流睡覺的方式，每個人隻睡幾個小時。隻要有一個人值班的話，即使組織發動偷襲，已放也能立刻應對。

  迪妮早已注意到劉佩琦的出現令伊詩理心神不安，所以她讓伊詩理先去休息。可是，與劉佩琦重逢帶給伊詩理的衝擊大得超乎想象。他雖然躺在床上，眼睛裏卻不斷閃現著與劉佩琦在一起時的記憶片段……

  “你是？”

  伊詩理腦海中浮現出劉佩琦與自己初遇時的樣子——她仰起頭來望向伊詩理，視線中充滿了警戒之意。

  我起初隻是想利用她……有人在組織與梁俊組進行美金交易時發動攻擊，一個名叫黃麗的女性不幸被卷入事件中導致最終身亡。為了獲得關於凶手的線索，我才去詢問呆立在黃麗死去地方的劉佩琦。這就是我們最初的相遇。

  “喂，大家都叫你零式，對吧？”

  接著，劉佩琦怯生生地向伊詩理確認的樣子又浮現在伊詩理的腦海中。

  自從遇到劉佩琦後便騷亂不斷。伊詩理本想騙她，誰知卻被她給騙了，一晚上都在照顧她睡覺。而且，自己是王牌殺手的事情也被她知道了。

  “太棒了！我還是第一次穿這種衣服呢！”

  當時劉佩琦穿上裙子，臉上綻放出笑容。

  為了保護劉佩琦，我和她開始一起生活。由於她幾乎沒有什麽衣服穿，所以我為她買了衣服。我至今仍能清楚地回憶起她當時歡欣雀躍的樣子，聽到我要給她買衣服時的老實態度也仍舊記憶猶新。

  “你被打中了嗎？伊詩理！”

  我在與狙擊目標的對射中負了傷，劉佩琦溫柔地抱起了我。也許從那時開始，我們就已經感到彼此需要對方了。

  “我不想離開你，我想永遠在你身邊。”

  劉佩琦穿著伊詩理買給她的衣服，眼眶濕潤地哀求道。

  即使我是殺手，劉佩琦仍舊愛著我，我也發自內心地愛著劉佩琦。為了劉佩琦，我甚至想過脫離那個浸滿鮮血的殺手世界。

  如果沒有發生那次事故的話……

  ——接下來浮現在伊詩理腦海中的便是在放學路上遇到的已經改變的劉佩琦。

  她的雙瞳中充滿惡意，隻看一眼就能感覺到她的憎恨。伊詩理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劉佩琦想殺了自己。即使逃到天涯海角，劉佩琦也會追來的，直到奪走自己的性命。

  怎麽辦……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而殺死劉佩琦嗎？

  伊詩理不想考慮這種事……他完全無法想象自己會出於自身的意願而殺死劉佩琦。

  我該如何應對劉佩琦？怎樣做才好呢？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與迪妮換班的時間，這也將伊詩理從宛如永恒的噩夢中拉回到現實。看到他被夢魘纏住的樣子，迪妮擔心地喚醒了伊詩理。

  她本來讓伊詩理再多睡一會兒，但以目前的精神狀態，伊詩理是無論如何都睡不好的。兩人換了班，但直到清澄來臨之時，占據著伊詩理大腦的景象與剛才所做的噩夢並無不同。

  不管如何自問自答，伊詩理都找不到答案。直到迪妮睡醒並準備上學時，噩夢都一直像一個永遠循環的圈子般在伊詩理腦中反複旋轉。

  ……

  作者:E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