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頭於研究課題，跟我攜手並進，上帝送給我一個最好的合作夥伴……可能的話，我希望這樣的日子永遠都不結束。

  許多多確實是一個天才的研究者，要是不提醒他，他會睡在研究室裏三個月不洗澡。說他是個傻學者，還真覺得有點兒對不起他。有時候，他真像個孩子。真拿他沒辦法！

  難道不可以說“她”是愛許多多的嗎?

  劉可可抬起頭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但是，他們犯了方向性的錯誤!

  如果真的想再現臨死體驗中的體外脫離，至少應該用科學的方法進行實驗。這樣的話，無論用多長時間，總有得出正確結論的那一天。可是，他們拋棄科學，使用了“魔術”。企圖以服用幻覺劑這種簡單易行的方法，走捷徑。

  使用“魔術”，早晚落人自己為自己挖掘的陷阱裏。但那個時候的王子豪，看見的隻是光明的前途，根本不會注意到有什麽陷阱。

  實驗進展得很順利。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果。王子豪讓許多多把這種混合物為她做靜脈注射，比躺在絕緣水槽裏效果還要好，很容易地就能進人體外脫離狀態。

  藥物使王子豪多次失敗的實驗得以成功。進人體外脫離狀態以後，她可以準確無誤地說出隔壁房間裏的桌子上放著的撲克牌卡片的順序。

  在這裏，他們證明了體外脫離是一種客觀事實。這將成為二十一世紀的最大發現，王子豪和許多多狂喜不已。

  在接下來的實驗裏，意識脫離身體的時問以及到達的距離逐步增加，進展十分順利。

  但是……必須說明的是，這種體外脫離，跟王子所期望的體驗完全不一樣。那年的臨死體驗，是一種歡喜的、安逸的感覺，可是，利用藥物達到的體外脫離，經常伴隨著極度的不快感和不協調感，有時甚至是恐怖感。

  第二本日記的最後記述道，許多多開始為王子豪擔心了。由於王子豪的意識長時間與內體脫離，喪失作為一個正常人的感覺與感情的危險性越來越大。

  王子每次做完體外脫離實驗以後，許多多都給她標準的精神檢查。檢查發現，王子豪的破瓜型精神分裂症的指數經常超標。

  還有王子豪除了沒有正常女人該擁有的“通道”外，其他都具備了。一個標準的半女人狀態。

  “體外脫離實驗的第二天，許多多又要為我做精神測試。說實話，許多多總是構泥於此的理由，我是不能理解的。一直珠聯璧合的研究，開始出現裂痕。我們的體外脫離實驗還在受到各種各樣的製約，無論如何要保證實驗不被取消，是我們的當務之急。在這種情況下，許多多居然提出暫時中止實驗。我呢，跟他正好相反，提出了增加實驗次數的建議。最後總算決定維持現狀，我迷茫了。合作夥伴性情變化無常，使我感到前途多艱。”

  哪怕隻讀這一段，也能感覺到王子豪對於許多多的警告毫不在意，達到了令人吃驚的程度。這表明她的精神異常已經很明顯了。

  還有，在行文上也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在第一本日記裏，即便是記錄實驗的文字，使用的也是詩化的語言，處處透露出彌生的細膩情感。第二本基本就出現她對人販的一些看法。而到了第三本，就完全是機械的、枯燥無味的語言了。其差別之大，對文章心理學一竅不通的劉可可也能感覺出來。

  最後一天的日記。隻有未加任何修飾的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預定明日淩晨進行體外脫離實驗。在到達距離和時間上，力爭更新記錄。”

  “你鄙視我了吧?”許多多緊握著斟滿了雞尾酒的杯子對劉可可說道，就像一個沒有背熟台詞的演員。但是，劉可可並沒有鄙視許多多，而且對自己仍然深深地愛著他，沒有絲毫反感——許多多跟伊詩理太像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許多多接著說道:“我扔下王子豪，自己一個人逃命，完全陷人了恐俱狀態。那時候……我怕極了。等我回過神來，正蹲在操場上發抖。回頭一看，綜合人類學係的大樓的第五層被壓垮了，我真不敢相信那是現實。不可能回到實驗室去了。她肯定已經死了。實際上，她確實是當場死亡的。所以……不，這不能成為理由。”

  劉可可心想——

  我該說些什麽？說你不必自責，反正當時你也幫不了王子豪?說這是天災，誰也沒辦法?說這些是應該的嗎?

  酒吧的鋼琴手正在演奏《籠子裏的野獸》中的一段曲子。

  劉可可沒有說任何安慰許多多的話。許多多扔下王子豪自己一個人逃命，不管怎麽說也是一個男人的恥辱。

  劉可可看見了許多多多內心映出的許多多幼時的情景。許多多好像是被封閉在一個不透氣的箱子裏，有人在外邊拚命地搖晃那個箱子，許多多在裏邊嚎哭著。看來那是一次使許多多受到強烈精神刺激的事件。

  劉可可心想，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是往事的回閃造成的恐懼，使他扔下王子豪逃跑的。

  但是，許多多沒有言及幼時那次事件的意思。的確，站在大人的角度看待那次事件，也許是非常可笑的，特意說給劉可可聽，又有為自己的逃跑找借口之嫌。

  “我是一個怯懦的人。”

  “好了，別再……”劉可可端起酒杯搖了搖頭。

  “可是……”

  “誰都有害怕的時候，更不用說碰上那樣的大地震了。好了，別再說了。”

  許多多自暴自棄似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劉可可對酒吧黑人侍者做了一個手勢，讓他給許多多倒酒。劉可可運用自己的感情移人功能，早就知道那個酒吧黑人侍者不懂國語。

  劉可可合著鋼琴優美的旋律，想起了“世界到底怎麽了。”這句歌詞，不由地打了一個寒戰。

  跟“翼子”發出的信息完全是一致的。

  就這樣坐在這裏不緊不慢地喝酒，說得過去嗎?

  劉可可感到，不安的情緒像一股冷氣，從自己腳下爬了上來。

  僅目前掌握的情況，已經知道“翼子”殺死了體育老師和另外兩個同學，並宣布將於近期殺死戴西妮。

  現在回想起來，張春燕的叔叔張發才，很可能也是“翼子”殺死的。“翼子”殺人沒有任何禁忌。她的記憶完全恢複以後，肯定要來殺掉許多多的。

  但是，為了說服許多多接受危險正在來臨的現實，劉可可必須把自己具有讀心術功能的事實告訴他。這樣做有可能使劉可可失去一切。

  “不過，王子豪並不恨我。她為了做實驗，精神有些失常，但她是愛我的。隻是我接受不了那個屁股——她沒有女人還有的東西。”許多多自言自語地說。

  聽了這話，劉可可吃了一驚:“這一點我也知道。”

  許多多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麽?”

  “王子豪在您麵前脫光衣服，把整個身體暴露在您麵前，就算是在關了燈的黑暗的房間裏，就算是為了進人絕緣水槽做實驗，如果不是因為愛您的話，也是做不到的。”

  “你說得對。可是……我背叛了她。”許多多無力地把酒杯放在吧台上，“我明天到她的墓地去，向她謝罪。”

  “墓地裏，誰也不在呀。”劉可可一字一頓地說。

  “這我知道。不過，向已經亡故的人謝罪，除此以外……”

  “她真的死了嗎?”

  許多多看了劉可可一眼。

  她在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呢?

  “她的遺體，是我親自確認的。”

  “的確，身體的確已經死了。但是，王子豪在身體死亡以前，她的意識不是已經體外脫離了嗎?”

  許多多呆呆地看著劉可可。這樣的想法，他一次也沒有過。也許他是在下意識地抑製自己不去這樣想:“這……可是，身體已經消失了呀。”

  “靈魂也升天了嗎?”

  “不，這麽長時間脫離身體的情況沒有過。就算能夠做到體外脫離，但脫離身體以後不可能長期生存的。”

  “您這個結論經過實驗了嗎?”

  “沒有……但，但是……”脫離了身體的靈魂，可以生存多長時間呢?

  許多多剛剛端起酒杯的手僵住不動了，他看著劉可可的臉:“等等！這麽說，你認為她還活著?”

  “至少有這種可能性。”

  許多多就像醉過去又醒過來似的，臉色驟變。反之他的意識卻完全醉了。在酒精的麻醉下，複活的可怕的形象，在他的腦子裏走馬燈似地轉著。

  鋼琴曲還在演奏，相應的歌詞應該是——腹黑的惡魔，在你我左右。

  “真是這樣的話……不！這不可能！可是，萬一她真的還活著，我該怎麽辦?”許多多突然站起來，用手捂住了嘴巴。

  恢複了讀心術功能的劉可可，聽見了許多多心中的嗚咽:“如果她的意識一直活著的話……我真不該進行那種該死的實驗！我要是不給她服藥的話……”

  “許老師！您不要緊吧?”

  許多多點點頭，向洗手間走去。他走路的姿勢就像失去了腳下踩著的大地。

  ……

  作者:E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