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也有把短刀。正好和這一樣大。”

  他們看到了小屋。

  沼澤一點也沒有會發光的樣子。顯得分外閉鎖渾濁。不流動的水底有著山一樣大的什麽東西，不斷地發出震動。

  進了小屋，看到牆壁邊排列著的小人偶們被月光照亮。

  偶人中有三個畫著孩子一樣的臉孔。旁邊的一個則比其他的要高出一個頭，臉孔也很深邃。

  伊詩理到現在才看出來，那是成年男人的麵容。

  “霏力，這是你的家人嗎？”

  霏力背向著伊詩理，從手肘撐在一側膝蓋上，用撥火棒在火已經熄滅的火灶的灰燼中撥弄著。

  她靠在疊起來的被褥上，抱著膝蓋。

  霏力從灰燼裏取出一塊炭來，放在手掌上把玩著。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之後，霏力再次開了口，她的聲音與平時並不一樣，聽起來分外的溫柔:“術士這種活啊，不是自己喜歡才會去做的呢。幾乎所有的人，都是因為有會召靈的體質才會變成這樣的。“靈”聚集起來，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所以有著召“靈”體質的術士們全都被從故鄉趕了出來。就算故鄉的人不趕他們，他們也總有一天會發現到，最後自己選擇離開故鄉的。”

  霏力的意思似乎是在說，伊詩理，你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的。

  “除了除“靈”外，我不能停留在一個地方，隻能在各地中奔走。可是因為故鄉有我的家人，所以中元節的時候，我一定會回去一趟。在我回去的那個時候村子好不容易存儲起來的稻穗全都被燒毀，田裏的稻子又得了病，什麽也沒的吃，村子裏鬧了***。我的家人已經消失了兩個月。他們為了找吃的進了山裏，就再也沒有回來。其他還有十幾個老老少少也在山裏消失了。村子裏的人覺得他們都是遇到了靈異事件。”

  霏力抬起眼來。她寧靜的眼睛裏，卻閃爍著金屬一樣的光芒。伊詩理明白霏力的意思了。

  “惡靈？”

  “沒錯。雖然村子裏已經禁止進山了，可我四下奔走尋找，就知道了這裏的沼澤裏有“惡靈”的事。”

  “那現在霏力的家人呢？”

  霏力指著沼澤:“在那裏。”

  伊詩理按霏力指的方向，凝視著沼澤的黑暗。

  “後來我就住在這裏，一直做著“惡靈”和“普靈”的記錄。到現在已經有八年了。”

  伊詩理恍然驚覺。

  森林外麵是一片隻要幹燥紅沙的荒野，那裏不會就是霏力的故鄉了吧。

  “隻要頭發開始了白化，那麽魚總有一天會失去兩隻眼睛，整個變成黑暗。黑暗吞食了“普靈”之後，寄生在黑暗上的“惡靈”會發出光來，再讓黑暗變成原本的大小。如果照到太多的那種光，就沒得救了。等我發現到這一點時候，連我自己也已經開始白化了。”

  霏力用手梳理著自己雪白的長發撥起前發，指了指一直遮住的那隻眼睛。

  伊詩理看到，那原本是眼睛的地方，現在卻是個凹陷。

  “變白了的東西一定會變成黑暗。我的家人都在這個池塘裏，在黑暗裏。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伊詩理。有你在身邊，就更讓我痛苦。拜托你了，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吧。等天亮了，請你一定要離開這裏！”

  “霏力，為什麽你已經知道了這些，卻還要留在這裏？既然是術士，又為什麽放著這些可怕的“惡靈”不管？為什麽讓它們活著？”

  剛剛說完，伊詩理就立刻後悔了。那黑暗是霏力的家人變成的啊。但霏力微笑了起來。

  “也許是這樣吧，也許我該那麽做也說不定。”

  “術士的責任不就是消滅惡靈嗎？那是要怎麽做的，霏力？”

  霏力垂下頭去，沉默了下來。

  “我聽說要阻止被黑暗吞食，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用在佛像底下置放了三年以上的酒去衝洗！”

  “酒？

  “它有著芳香的酒一樣的氣味與味道。利用得當的話，可以讓死人複活，治好百病，但是胡亂喝下去的話，就會丟掉性命。”

  聽到這裏，伊詩理忽然想起了酒來。他一直很怕酒，因為那東西會讓村裏的人變得很奇怪。

  “要阻止黑暗的另一種方法，就是讓它與式神彼此爭鬥了”

  “既然知道了，又為什麽不這麽做呢？”

  霏力看了看伊詩理。

  “哪有你說的那麽簡單，一般情況下，根本得不到能夠衝洗掉黑暗那麽多的酒。而式神那樣的東西根本不知道是在哪裏，也不知道現在還存不存在。那根本就隻是自古以來術士們之間彼此傳說的存在而已。事情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啊。而且本來術士就不是為了消滅“靈”而存在的。這個世界上的生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形態的。生命並沒有上下之分。隻是要活下去，活下去，活著，隻有這樣而已。大家都隻不過是這樣的存在啊。人們看到讓自己憤怒或者恐懼的東西，就要去排除或者去殺害。可是隻要在變成那樣之前，尋找到逃走的智慧，逃走就好了。術士就是尋找著自古以來流傳的那些術的人們。除“靈”並不是我們的工作喲。”

  霏力微笑了起來。

  “伊詩理，有你在，果然隻會不好過呢。算我求你了，你走吧。回到你的故鄉去。到現在，我住得最長的地方就是這裏了，所以——這裏是我跟黑暗的地盤，不是你該留的地方啊等天亮了，你就一定要離開。”

  接近黎明的時候，沼澤的方位就變得好像燃燒起了白銀火焰一樣的明亮。

  伊詩理躺在床鋪上，用背對著那邊，不經意間卻心中一動，站了起來。

  他站到了小屋的門口，整個視野就被光占滿了，好像太陽已經升起了一樣。

  霏力站在沼澤的中央。

  雪白的身影被黑煙的旋渦包圍了起來。旋渦卷住了霏力的身體，無論是她雪白的衣服，還是頭發，臉頰，全都被墨汁一樣的東西染成了漆黑。

  那就是黑暗嗎，還說是，是棲息在永暗中的另一種“靈”，“惡靈”呢。

  伊詩理定定地凝視著那銀色的光輝。

  ……

  作者:E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