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剛滿六歲的伊詩理，當時與奶奶失散後，等他的傷口好了一些，那名名叫霏力的女子去采蘑菇或者找草藥的時候，就會帶著阿善一起去了。

  年幼的伊詩理拄著拐杖，霏力抱著手臂走在他稍微前麵一點的地方。

  沼澤的周圍是綠意濃鬱的森林，再向前是平緩的山坡，不見一處民家。風吹過來，就刮起幹燥的沉埃。

  伊詩理當時在想，這到底是在哪裏呢。

  在他用拐杖一點點走著的時候，霏力對他開了口：“伊詩理，你的腳差不多也快好了吧。”

  伊詩理嚇了一跳。

  “你有沒有家或者村子可以回去？”

  伊詩理慌忙回答：“我的腿，還，還很疼而且我一直都是跟著奶奶在各處走來走去賣東西，沒有家，也不知道村子在哪裏！”

  抬眼望去，他看見霏力用她的獨眼盯著自己看，麵上是奇特的毫無表情。

  然後她轉開了眼。

  “走吧。今天我們去采蘑菇。”

  森林之中，樹蔭中透下的點點陽光下，霏力走得很快。為了不被丟下，伊詩理也拄著拐杖拚命地走著。

  然後他忽然發現，霏力是想要試驗自己到底能走得快到什麽程度。

  他們穿過森林，開始爬上山坡。走著走著，坡度就增大到了伊詩理靠著拐杖都爬不上去的程度。

  想追又沒法追得上的伊詩理，悻悻地望著霏力頭也不回地爬坡的身影，看著看著，霏力就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伊詩理並不知道回沼澤邊的小屋的路，他被丟下了。

  “霏力，霏力。”

  霏力回過頭來，俯視著伊詩理。

  “你啊，不靠著拐杖就根本走不了路了吧。”

  伊詩理感覺的霏力嚴厲的眼神變的溫和了一些。

  “去采蘑菇吧。”

  伊詩理四處打量一下，見到兩個人站著的斜坡生長的樹林根部，有著很多大大小小的蘑菇。

  “霏力，要摘哪一種。”

  “隨你喜歡好了。”

  “可是不知道哪個能吃啊？”

  ——霏力微笑起來:“咬一點嚐一嚐就知道了。可別吞下去啊。”

  伊詩理摘下了最近的一朵茶色的蘑菇，放近鼻子邊聞了一聞，芳香的氣味讓鼻腔抽動著。

  他小心翼翼地在傘的部分咬了一下，嘴巴和鼻子頓時傳來針紮一樣的刺痛。

  “好、好辣！”

  ——霏力笑了。

  “就是這樣，記住哪種可以吃，哪種不可以吃。這樣就不會吃壞肚子了。”

  伊詩理蹲了下來，這次他看到了小小的蘑菇。他摘了一個下來，對著光看了看。霏力看了，對他說：“那是可以吃的。摘了能吃到明天的量就回去吧。”

  兩個人無言地采集起蘑菇來。

  在離霏力稍遠的地方，伊詩理在倒木的樹幹上坐了下來。

  他有意識地皺起臉來，仰起頭透過頭上繁茂的樹葉向著太陽看去。

  陽光一會兒很耀眼，一會兒又被樹葉遮住。伊詩理把手伸進懷裏，像是摸寶貝一樣確認了短刀的重量——這是霏力送給自己的禮物。

  接著他站了起來，把刀抽出鞘來，欣賞了一會兒自己拿刀的影子。他在森林裏走動著，一會兒在大樹的樹幹上劃下一條深深的口子，一會兒又在開闊的地方揮動刀子，砍下樹枝。

  陽光把刀子照得閃閃發亮，六歲的伊詩理抬起頭來，看著透過樹葉縫隙落下的燦爛陽光。他在腦海中把耀眼的陽光與夜裏沼澤的銀色光輝作著比較。那沼澤的光芒既不像陽光，也不像月光。那到底是什麽呢。

  霏力回答了他:“是靈。那是靈魂碎片。”

  “什麽？”

  霏力微微地笑了笑，招了招手，帶著伊詩理走了起來。

  “就算不用我教，你也已經知道了吧？”

  當時年僅六歲的伊詩理踉踉蹌蹌地追在了霏力的身後。

  回到小屋之後，霏力點起火來，在鍋裏放進水，又放進了大量的蔬菜和蘑菇。

  一聞到那充滿了野趣的熱氣，伊詩理就覺得自己的肚子已經餓得相當厲害了。

  湯煮好了之後，霏力給伊詩理盛了一小碗，自己站了起來。

  “你不吃嗎？”

  “我已經吃飽了。”

  “你要去哪裏？”

  霏力無言地離開了小屋。

  等火灶裏的火燒盡了，連鍋都冷卻下來了的時候，天花板上纏繞著的光之線就悄悄地降落了下來，把一頭浸在了鍋裏。隨著它吸收著水氣，微弱的光芒變得越來越強。

  原來那就是“靈”嗎？

  伊詩理發自心底地鬆了一口氣。碎片狀的“靈”將鍋裏的東西吸了個空空。然後到了夜裏，靈也沒有消失，一直在天花板上蠢動著。

  霏力回來之後，望了望天花板上的“靈”，還有伊詩理，開口說道：“因為有你在，所以它們集中過來了啊。”

  “是這樣嗎？為什麽？”

  “不知道。也許你有著召集靈的體質吧？”

  霏力把懷裏抱著的書卷和文具都放在窗邊的書桌上，又用黃色的紙卷上煙草，湊著火灶裏的暗火用力地吸了一口，煙卷著了起來。

  她抽了一口，向著天花板吹去。

  “靈”立刻散了開來，從窗戶和門口向外逃去。

  “看來不能讓你一個人了啊。”

  “為什麽？”

  “因為你那麽能招靈啊。比我還要多呢。”

  霏力轉身麵對著點起油燈的書桌。躺上了床鋪的伊詩理還在考慮著。

  “能夠召集靈，又會怎麽樣呢？”

  霏力停了筆，把筆放在手邊的硯台裏吸飽了墨，又一心一意地寫了起來。迅速地寫完之後，她放下了筆。

  “會發生不好的事。”

  伊詩理從床鋪上爬了起來。靠近油燈的霏力的影子被火焰映照在牆壁上，放大了很多。

  “什麽樣的事？”

  霏力輕聲說道：“比如村子被毀滅掉。人心收到幹涉！”

  “霏力的村子也被毀滅了嗎？”

  霏力隻說了聲你快睡吧，就轉過身去背對著伊詩理了。

  到了村子，用野山裏摘來的東西交換了味噌和大米，不夠的部分就用錢補上，然後霏力就不見了蹤影。

  伊詩理按照她說的，在大大的屋宅門前等著，看著那些在庭院裏玩著玻璃球的孩子們，

  這時候有個男人走近他，對他問道：“你是孤兒嗎？”

  年幼時的伊詩理身體一下子僵硬了。

  ……

  作者:E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