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清與趙雲微皆是一愣，對視一眼，紛紛詫異地望向周縣令。

  素日裏，趙雲微隻以為周縣令和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虛偽假官一般，左不過隻是想要用這些仁義道德，為自己博得一個清官的美名。

  可是，今日親眼目睹了周縣令在這種情況之下作出的選擇，趙雲微才敢肯定，周縣令，果真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

  她在心中暗暗發誓，便是為了周縣令這點子愛民之心，自己也一定要查明真相，為這八個人平反，也能盡力保住周縣令的烏紗帽！

  陳文清與趙雲微見周縣令和常大哥去處理通知知府之事，兩人收斂心神，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這屍首的身上。

  “你瞧。”

  趙雲微一邊翻看著屍首，一邊指了指其中一具的手背，別過頭，看向陳文清，“這塊屍斑有些奇怪。”

  陳文清順著趙雲微手指的方向看去。

  她所指的屍斑的確有些問題。

  尋常屍斑都會在死亡兩天之後才出現，且屍斑的顏色大多為黑色。

  可是，這塊屍斑，不僅提前出現了，而且顏色也不大對，竟然是青紫色。

  “是水銀。”

  不等陳文清反應過來，趙雲微已經沉聲道。

  對這個概念，陳文清還是第一次聽到，不解地抬起眼，望向趙雲微。

  趙雲微這才想起，在這個年代裏，水銀還不是常見物品，隻偶爾用在封棺和墓穴的處置上，尋常人，更是聽都沒有聽過。

  “看來，若是想要弄清楚這些人的死因，隻有等上兩天了。”

  陳文清聞言，不解地看向趙雲微。

  因為他並不清楚水銀的概念，趙雲微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對他解釋為何要等上兩天。

  她思量了一會兒，道，“總得要等到屍斑都出現之後，才能瞧得出其中的端倪。”

  說著，趙雲微別過頭，繼續檢查下一具屍體。

  不知為何，這新婦總是會說一些自己聽不懂的話。

  從前，陳文清倒還曾經想過要不要細細糾察一番。

  可經曆了這些事情，陳文清發覺，很多事情，趙雲微知道的遠遠要比自己多。

  他倒是不再細究，也不再詢問。

  橫豎，趙雲微不會害自己。

  陳文清將趙雲微得到的結論粗略地告訴周縣令。

  聽聞要在兩天之後才能得出確切結論，周縣令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雖然要等上一段時間，可這也是無奈之舉。”陳文清隻以為周縣令是不滿趙雲微的答案，忙替她解釋道。

  不成想，周縣令卻連連擺手，“我知道。此事難辦，還要全權依托你們夫婦二人。我隻是想不通，究竟是什麽人在我管轄的地界之內，幾次三番地生事。前番是那煙殼的事情，如今，崔家雖然被重創，可尚未完全落網。現在，又是這私礦的事情。”

  周縣令說著，長歎一口氣，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疼的眉心。

  陳文清也知道一連出了這麽多事情，隻怕是周縣令的心中也不安。

  可自己卻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粗略地安慰了兩句。

  “今日你們也辛苦了。我特意在城中的客棧給你定了間房。這幾日，隻怕是你和夫人都要來往縣衙，也方便些。”

  陳文清謝過周縣令，才要往外而去，卻聽到周縣令似乎是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這私礦從前有沒有害死過其他人。”

  聽到周縣令這話，陳文清一時腳下不穩，雙腿一軟，險些跌倒。

  好在，他立即扶住了身邊的門框，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見狀，周縣令也大吃一驚，匆匆起身，迎上前，驚訝地扶住陳文清，“陳仵作沒事吧？”

  陳文清送上一個尷尬的笑容，擺擺手，沒有再多做停留，徑直離開了。

  趙雲微在縣衙的正院等著陳文清，眼瞧著他從內院走了出來，一張臉煞白，腳步也有些虛浮。

  趙雲微心中一緊，匆匆上前。

  她一把扶住陳文清，上下打量一圈，隻以為是陳文清又得了什麽壞消息，關切地問道，“相公，你沒事吧？”

  陳文清這才回過神來，目光略顯呆滯地別過頭，看向趙雲微，唇角緩緩揚動，露出一個蒼涼的笑容。

  也不知為何，看到陳文清這笑容，趙雲微的心中越發緊張起來。

  “我沒事。”

  陳文清慢慢地推開趙雲微的手，做了個一個深長的呼吸，“走吧。”

  言畢，也不等趙雲微答話，陳文清已經大踏步地往前而去。

  趙雲微無奈之下，隻得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一路無言，回了周縣令為二人安排的客棧。

  陳文清一路上都像是失了魂魄一樣，腳下的步子虛浮，好幾次險些摔倒。

  待到進了屋中，趙雲微吩咐小二燒了水，泡了些茶水，又叮囑小二，若是不喚，不許進來打擾。

  做完這一切，趙雲微這才看向陳文清。

  他依舊垂著眼瞼，一雙手搭在桌麵上。

  右手緊握成拳，指節泛著白色，一雙眼睛也失神地盯著前方的茶盤。

  “相公？”

  見陳文清失魂落魄，趙雲微低聲喚道。

  陳文清卻像是根本就沒有聽到趙雲微的聲音，依舊呆呆地望著前方。

  這陳文清素日裏可不是這樣的性子。

  瞧到陳文清這副模樣，趙雲微有些急切，抬手輕輕地推動兩下。

  “這件案子雖然棘手，可好在瞧著周縣令的意思，應該會大力支持。相公你不必如此擔憂，有我在，一定會盡力助你破解此案。”

  說話之時，趙雲微始終望著陳文清。

  可陳文清卻像是根本就聽不到，他依舊凝視著那茶托，牙關打著寒戰，全身竟然都有些發抖。

  趙雲微這才意識到陳文清有些不大對勁。

  她忙推了推陳文清，關切地站起身，抬起一隻手，落在陳文清的額頭上，手掌和手心交替著為陳文清測量了溫度。

  溫度倒是正常。

  “相公，你沒事吧？”

  趙雲微急切地問道。

  她向前探動些許身子，這才看到，陳文清竟然是淚流滿麵，一雙眼中還有尚未凝幹的水漬。

  趙雲微瞬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