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沒有注意到盧象升細微的心理變化，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建鬥，你說你在巨鹿受了重傷，是被他們的人救回來的，我能看看你的傷口嗎？”

  盧象升的思緒被他拉了回來，解開了衣服，讓洪承疇看他的傷口。

  洪承疇仔細的看了一遍，又問了楊廷麟等人當時的情況以及後來的治療情況，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果然沒有料錯，那個歐陽姑娘手裏真的有不少好東西！”

  盧象升驚訝的問道：“亨九，你為何這樣說？”

  “建鬥，我問你，你身上的這7個窟窿，如果放在大明，哪位知名的大夫能夠把你的命救回來？”

  其實盧象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活過來的，這段時間他一直被憤怒充滿了頭腦，他苦笑一聲：“可能是我命大吧！”

  洪承疇搖了搖頭：“按照剛才楊讚畫的描述，我認為按照你當時的傷情你是必死無疑！當初他們那個路過救你的人，當場給你服下的藥還有給你做的止血的方法，即便是大明最有名氣的大夫，包括宮裏的，都救不回你這條命！何況巨鹿到襄陽還有那麽遠的距離，再快也要五六天一路顛簸才能到！你不光是命大，而且是遇上了非常好的救治方法，再加上還有一種我說不上來的救命藥，這才讓你撐到了襄陽！而襄陽這邊的救治方法更是高明，剛才楊讚畫曾經說過，他們把藥水滴進了你的血管這樣的治傷方法聞所未聞，所以你能夠起死回生得到康複。並非僅僅是你命大，而是用了非常手段的治療方法！”

  盧象升仔細一想，還真是這樣：“剛開始的一段時間，他們還給我服用一種土黃色的藥丸，並告訴我說這是去邪毒的，我當時也沒在意，大夫開湯藥治傷都說是去邪毒，現在看來這種藥丸非常有效！”

  “你也吃了那種土黃色的藥丸？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我這次在鄧州與他們交戰，整整傷了2萬多人，他們殺人下手非常有分寸，我的人大多數都傷在腿上，很少有人被打中軀幹，打在腦袋上的一個都沒有，這說明他們是手下留情的！”

  盧象升驚訝的問道：“難道殺人還有選擇？”

  “這個事情容我後麵再說！在我到南陽之前，羅岱領兵已經攻了幾次，傷了近8000人！這個槍子如果穿出人體那個傷還比較好辦，大部分人傷口紅腫了一段時間都能夠慢慢恢複，可是萬一子彈留在體內，那個傷口就很難長好，會慢慢的發生潰爛，人也會高燒不退。在我到來的時候，每天都會有幾十人死去！當我跟他們打賭之後發生的那場戰鬥，在開打之前，那個歐陽姑娘就對他的下屬叮囑，要他們手下留情，少傷性命！我當時腦袋正在發熱哪裏會想到那麽多，等到真的輸了，一看見戰場上躺倒那麽多人，當時我的心裏也在著急，我的軍隊戰鬥力要大打折扣！見到我認輸了，那個歐陽姑娘當場就跟我說，那些傷兵她都能夠救回來，至少有9成以上！我當初是不相信的，我的軍隊裏也有許多一把年紀的老大夫，他們都束手無策，天天看著死人！歐陽姑娘讓我把之前受傷的也一起抬了過來，這樣總共有近2萬傷兵，她從襄陽城裏叫來了300個小大夫，有男有女，年齡小到你不相信，都隻有10來歲。她稱他們為學員，我想學醫最多不會超過一年。我一看這些小孩子來救傷兵，心道不好，這可能要出大事！但是一來我話已經說出口；二來我手裏的那些大夫確實也沒用，就想看上一看再說。哪知道這些小孩子動作非常的快，有的人專門清洗傷口，有的人專門在傷口裏麵挖子彈，有的人專門上藥喂藥，還有的人專門負責包紮，一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十幾個傷員。奇跡發生在第2天早上，之前高燒不退的傷員，大部分都開始退燒了，紅腫也開始消退！第2天傍晚已經有人開始下地走路，三天以後，除了實在救不回來的，有不到200個傷員死了，其餘的都明顯的好轉，估計快的話七八天就能恢複，慢的話個把月也都痊愈了。他們都服了你剛才說的那種土黃色的藥丸，那種藥丸他們從來就不離手，直到看到你服下去他才放手，從來不讓你拿到手中。我估計那種藥丸是救命的，但是他們就是不讓你過手，這應該是他們的秘密。我曾經想動過腦筋，可是那個歐陽姑娘鬼得很，她能看得出我的心思。隻要看到我想開口，她就轉身跑開了，而且言明她是記仇的！我那10個受傷的護衛，至今還是傷口腫的厲害，估計手要廢掉了，但是他們就是不治！我那些護衛做的也太過分了，我至今束手無策！所以建鬥老弟，這幫人不光是殺人厲害，救人也厲害！我現在跟他們接觸的時間還短，我估計肯定還有不少秘密我們還不知道，這幫人誰跟他們作對誰吃虧！”

  “難道他們就沒有弱點？”

  “我至今沒有發現，而且我發現那個歐陽姑娘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她一定讀過不少書，我跟她說話，她經常能引經據典，家境應該也不錯，至少是大戶人家，說不定家裏還是官宦，這樣的人才真是可惜了，還從了賊！那個嘴皮子更是流利，跟她說話一不小心就掉坑裏了！”

  說到這裏洪承疇不由的心裏打了一個寒顫，那個關於前朝和後朝的話題在他的心中已經落下了陰影，這個把柄至今還被她捏在手裏，如果哪天惹得她不痛快了，她隻要一宣揚，洪承疇知道自己就完了！

  “那你準備如何去向皇上交代襄陽的事情？”

  “我想來想去還是實話實說，我的軍士身上挖出來的子彈左光先他們身邊也保留著，我有證據證明他們與運河邊發生的戰鬥是有關聯的，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在運河邊上的那場戰鬥大家都知道，那些證據朝廷手裏也有。襄陽也隻能這樣了，如果皇上真要怪罪，我也不想再幹下去了！說實話這個朝廷前途也渺茫，咱們這樣沒日沒夜的苦幹總也不是個頭，還不如回家過個清閑的日子，這個天下誰要誰拿，反正也輪不到我們！”

  “亨九，那我怎麽辦？總不能讓我一直呆在賊窩裏？”

  洪承疇還是一陣苦笑：“真被那個歐陽姑娘說著了，剛才來的路她跟我說，如果你們提出來要跟我走，務必讓我把你們帶走！她還說你們就是個燙手山芋，誰愛要誰拿去！”

  盧象升恨不得鑽桌子底下，原來的那些優越自負感早就沒有了，原本以為自己是一個對朝廷忠心耿耿有用的人，哪知道是一個棄子！那個歐陽姑娘的話，至今還在他耳邊響起：洪承疇馬上就要來了，如果他願意收留，你就跟他去混，我這裏不歡迎你！當時還以為是她故意氣自己，看洪承疇如今為難的樣子，他就知道自己就是個到處不受歡迎的累贅！

  “建鬥兄弟，如果你決定了跟我走，那我也隻能兩肋插刀了！不過話說在前麵，你到了我那裏也隻能隱藏身份，在我那裏做個讚畫，千萬不能露麵！我知道委屈了你，但是沒辦法，我受累事小，最多不幹了！但是如果你被發現，你的下場比楊嗣昌還要慘，楊嗣昌隻不過一個人被砍頭，如果你被下了大獄，可能還要牽連到你的家人！因為還有兩條罪等著你，畏罪潛逃和勾結賊寇，跟陳憲民差不多！朝廷如果對襄陽沒辦法隻能拿你來出氣了！你隻能等，等哪天皇上回心轉意了，撤銷了通緝令，你才能露麵，我這個要求你能答應嗎？”

  盧象升滿嘴苦澀，他知道洪承疇說的是實情，對他來說已經是很夠朋友了！按道理現在他應該繼續留在襄陽，不再關心時政。可是忠君報國這種事已經死死的植入了他的骨子裏，他咬了咬牙還是點頭答應了！

  洪承疇轉頭對楊廷麟等人說：“楊讚畫，我有個建議，你們這些人還是留在襄陽為好！一來你們人比較多，萬一被人發現了要連累大家；二來，亨九有一事相托，你們留在襄陽，也算是我的一個眼線，剛才我與建鬥的對話，你們也都聽到了，襄陽的秘密實在太多了，如果你們能夠打探到一二，也算是為朝廷建了功！這件事情我不強求，因為我也不知道你們打探到了秘密，對朝廷是好事還是壞事！另外，亨九也有點小私心，如果韃子真的打了進來，大明朝廷擋不住的話，這襄陽就是我們漢人的希望！我跟建鬥其實是前路渺茫，倒不如你們待在襄陽，說不定能痛快的殺韃子！”

  盧象升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洪承疇這一番話裏麵包含了許多意思，他似乎不看好朝廷而更看好襄陽這邊，這讓他更感覺到空落落的。

  看到盧象升跟著洪承疇一起出來，喻梅萍兩手一拍：“真是大好事，我原來一直擔心請神容易送神難，想不到這尊大菩薩終於讓我給送走了，盧先生，一路走好！我不送你了，咱們回見，不，咱們永不相見！”

  這兩天跟喻梅萍在一起洪承疇已經習慣了歐陽姑娘的這種調侃，而盧象升卻非常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