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章 望斷天涯路(5)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28 19:40      字數:2943
  “天下有道,我黼子佩。天下無道,我負子戴。”

  思靈捏著信紙望著夫君熟悉的字跡,胸口如有一層層海浪洶湧襲來。

  仿佛又回到那次她為夫君押送糧草陷入埋伏,她的坐騎中箭,從馬背摔落,陷入一整排纓槍長矛的圍攻。

  她揮舞著軟劍奮力拚殺,眼前是重重刀光劍影,血霧彌漫。忽然,前方戰鼓齊鳴,夫君率領一隊騎兵旋風般殺來,穿越漫天硝煙,遍地血腥,如戰神般禦馬落到她麵前。

  “靈兒,快上來!”夫君滿臉滿身浴血,俯身將她撈上馬背,緊緊抱著她策馬而去。

  她遍體鱗傷,身中兩箭,失血過多讓她身上一陣陣發冷。夫君用戰袍緊緊裹住她,她周身都是夫君熟悉的溫暖氣息。

  “靈兒,挺住!千萬挺住!”一向那樣冷靜深沉的夫君,在那一刻,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慌亂,聲音顫抖而絕望,“對不起,對不起……以後我不再讓你上戰場了!哪個女人不是在家相夫教子,哪有女人上戰場的?都是我不好,太遷就你了……”

  夫君的聲音帶了哭腔,透著深深的後悔與自責。

  “不,夫君……不怪你……別責怪自己……沒有你,我早就無家可歸,無枝可依……我想幫你,想為你做點什麽……不想隻是依靠你……”

  夫君……

  此刻,她如此想念他,想念他寬厚溫暖的懷抱,想念他的親吻與撫摸,想念他充滿愛意的深沉目光。

  思靈哽咽著從信上抬起頭,問了如歌夫君的情況。

  因為赫蘭盛使了調包計,走之前又給蕭方智留信揭發寧氏兄弟的黨羽,思靈相信以夫君的謀略,肯定能夠化險為夷,撥亂反正,肅清朝野。

  所以她這一路並不擔心夫君,不是不愛他,而恰恰是愛到骨髓裏,相信他的能力。

  聽如歌講完,思靈含淚點頭:“我就知道夫君一定能夠轉危為安,隻是……”

  她的神情變得哀傷,按住如歌手背:“二姨,希望你節哀,姨父他……”

  如歌搖搖頭,憤然道:“他罪有應得,離京之前,我就跟他說好,讓他去陛下麵前揭露寧楚軒的罪行,還把兩個重要人證周良臣和布莊掌櫃交給他。他當著我的麵,答應得好好的,一離京就把布莊掌櫃殺了,把周良臣放了。他身為一方統帥,手下士兵因為穿劣質冬衣在城樓戍守被凍死,他竟打算包庇罪魁禍首,他對得起死去的袍澤嗎!”

  思靈默然片刻,歎息道:“姨父也是可憐人,攤上這樣不爭氣的弟弟……”

  “哪裏是為了保住弟弟,寧楚非是為了自己的野心。”一直靜默聽著她們倆對話的赫蘭盛冷冷開口了,“若隻是為了保住弟弟,大可讓寧楚軒隱姓埋名躲藏起來。當今皇上無德無能,親征失敗,威信掃地,對軍隊也失去了掌控。寧楚非若能幹掉蕭方智,這天下還有誰能阻止他執掌權柄?”

  如歌紅唇輕抿,半晌未語。

  思靈也沉默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畢竟寧楚非是二姨的夫君,她不好一再貶抑此人。

  遂低頭擺弄夫君的信,忽然,她的手一顫,死死盯著信紙,然後驀地跳了起來:“不好,夫君有危險!”

  說著瘋了般往外衝,如歌一把拽住她:“你做什麽?”

  思靈將那張信紙遞給如歌,手指直顫抖:“二姨,夫君在信裏說‘天下有道,我黼子佩;天下無道,我負子戴’,我剛才還以為他用這首詩向我示愛,以示與我患難與共。可是,二姨你想,如今天下有道否?夫君這是要交出兵權,與我一同歸隱的意思啊!皇上對夫君早已不滿,隻是忌憚夫君手握重兵,隱忍不發而已。夫君一旦交出兵權,隻怕……”

  思靈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二姨,你帶盛哥哥去南洋找吊鍾花,我要回京幫夫君!”

  “靈兒,你別急!他目前不會輕易交出兵權的!”如歌握緊思靈的胳臂,沉靜的目光望定她,“來之前蕭大帥給我看過這封信,我已經勸過他,當今皇上不比先帝仁厚。”

  十幾年前,先帝變法改製時,蕭方智曾經交出兵權,以一等輔國將軍的虛銜致仕。

  賦閑在家後,先帝仍對他百般優容,禮遇甚厚。

  然而,當今皇帝卻非先帝那樣的仁厚之君。

  一旦蕭方智交出兵權,就怕皇帝找個罪名把他下獄殺掉。

  “不行,我擔心夫君……他既有了這個歸隱的念頭,就怕他……”思靈還是不放心,對如歌道,“二姨,我現在就回京,你帶盛哥哥去南洋,好嗎?”

  如歌朝赫蘭盛看了一眼,麵露難色,想了想,道:“靈兒,藥王穀的秀娥姐曾給我寫信,說她去年親自去了一趟南洋,采集了不少藥材回來。也許藥王穀有你要的吊鍾花,要不就帶成器去藥王穀……”

  思靈微蹙秀眉:“也行……那你帶他去吧……”說著看向赫蘭盛,“盛哥哥,二姨帶你去藥王穀治眼睛,我回京,可好?”

  赫蘭盛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薄唇緊抿,俊美白皙的臉如同冰雕一般,仿佛連溫度和氣息都失去了,黑色眼罩像是兩個無底深淵,死寂而又絕望。

  如歌按住思靈手背:“還是我回京吧,茗越和芊諾寄住在你三姨家。你三姨又有孕了,我擔心他們不聽話,驚擾你三姨養胎。你放心,我來之前叮囑過蕭大帥不要交出兵權,這次回去我還會再次囑咐他。”

  思靈慢慢地坐下來,垂下頭,手裏握著夫君的信紙。

  赫蘭盛突然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往前走。

  “盛哥哥,你去哪?”思靈驚愕地站起來。

  赫蘭盛毫不理睬,自顧自往前疾走,忽然絆到一張剛才打鬥間倒地的桌子腿,“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盛哥哥!”思靈悲呼著追上去,赫蘭盛已經自己爬起來,繼續往前疾奔,又絆到一張倒地的椅子,再次重重摔倒在地。

  “盛哥哥!”思靈追上他,哭喊著將他扶起來,一把抱住他的腰,緊緊摟著他悲泣道,“我不回京了,我陪你去藥王穀!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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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皇宮,春雨綿綿,琉璃碧瓦、雕欄玉砌,都籠罩在鋪天蓋地的雨幕中。

  皇帝葉琚獨自一人站在一處僻靜的宮苑,倚著廊柱看著漫天雨絲。

  寧氏兄弟一案牽扯出大批黨羽,竟連餘善保都被株連下獄,罪名是與寧氏兄弟勾結,幫他們偽造聖旨。

  案子是由中書令宋荃主審,皇帝曾把宋荃找來,想要特赦餘善保。

  結果宋荃把餘善保認罪的供狀擺在禦案上,然後就垂首侍立,一言不發。

  皇帝無法,隻得在判處餘善保死刑的卷宗上蓋了玉璽。

  宋荃是蕭方智的人,皇帝身邊的羽林將軍徐猛也是蕭方智的人。

  蕭方智如今是北衙軍大元帥,他過去任荊襄大都督時麾下的參將高儀現在是南衙軍大元帥。

  也就是說,如今京城二十多萬禁軍全部掌控在蕭方智手中。

  皇帝手無寸兵,政事堂如今又被蕭方智的同黨宋荃把持,皇帝已經成了實實在在的傀儡。

  鬱悶至極的他今日屏退了所有宦官,穿著常服一個人在雨中亂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處靠近掖庭的偏僻宮苑。

  他背靠廊柱仰望著雨幕出神,忽然一個身影從雨中奔出,躲到皇帝所在的簷廊下。

  她渾身上下被雨淋得透濕,濕漉漉的宮裙緊貼在她身上,將她前凸後翹的豐盈身材勾勒無遺。她一雙腿修長筆直,臀部緊致渾圓,飽滿的胸裹在濕淋淋的衣裳下,更顯豐碩,露出一截白得耀眼的脖子。

  她發現有人在看她,轉過臉來,竟朝皇帝嫣然一笑,濕淋淋的麵龐仿佛雨中的桃花,鮮豔嫵媚,妖嬈多姿。

  皇帝看得呆了——這等妖豔中帶著高貴的氣質,不像未經人事的少女,倒像是哪位侯門公府的少婦。

  忽然,少婦像是注意到皇帝常服袖口的五爪龍紋,吃了一驚,張大了嘴:“你是……”

  她將皇帝上下打量,又看見了他靴子上刺繡的五爪蟠龍,嚇得撲通跪倒在水塘中,不住磕頭:“陛下恕罪,奴婢有眼無珠,衝撞了聖駕!”

  (猜猜是誰,前麵出場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