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醉掌天下權(1)
作者:
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1 字數:3027
白幡飄拂,香煙嫋嫋,長明燈的幽幽光影裏,層層雪白麻紗帳幔隨風飄拂,昏暗的大殿哭聲震天,一排排身著白麻哭靈之人,對著皇後的金棺一次次磕頭,起身,再磕頭,再起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不好了,太子殿下暈過去了!”
隨著前排的一陣驚呼,一個瘦長身影軟軟倒了下去。
跪在後麵的長樂公主,連忙膝行兩步扶住太子,焦急地對擁上來的小太監們道:“快帶太子到偏殿歇息。”
幾個小太監忙抬著太子往偏殿去,長樂淚眼婆娑地目送太子的身影,眸光移回母後的金棺,不禁悲從中來:母後,你怎麽能扔下我和兩個尚未成年的弟弟走了!
“母後!母後!”耳邊響起痛徹心扉的哭嚎,長樂轉頭見是二弟雍王,越發痛不欲生,一把將雍王擁入懷裏,姐弟倆抱頭痛哭。
偏殿,太子被小太監們七手八腳抬上一張沉香木軟榻,兩個小太監忙不迭地打扇子,一個小太監趕緊端來一盅涼水。
褚全忠手背一碰瓷盅邊緣,照著小太監頭上就是一巴掌:“蠢貨,再熱的天也不能給太子喝涼水!換溫水來!”
溫水端來後,褚全忠親自扶太子喝了,太子抓住他的袖子,偷偷往白紗帳幔外望了一眼:“沒人跟來吧?”
“沒人,太子放心。”褚全忠眨巴著眼睛點頭哈腰地笑道。
太子點點頭,長長吐出一口氣,四仰八叉地倒下去,用胳臂枕著頭:“裝暈倒這招真好使,否則還得跪一天!”
突然,他又一下子坐起來:“小豬!”
“哎,奴婢在。”褚全忠在垂下的帳幔外答應道。
“我餓了……”太子將帳幔撩開一條縫,可憐巴巴地伸出一隻朝上攤開的手掌。
褚全忠左右看看,迅速從衣袖裏拿出一個油汪汪的紙包,放在太子手心。
太子兩眼放光,急不可耐地打開紙包,拿出一隻油膩的雞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媽的,守個孝連肉都不許咱們吃,隻能天天喝稀粥。”太子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嘀嘀咕咕,忽然,他從帳幔縫隙看見褚全忠盯著他手裏的雞腿直咽口水。
太子馬上將還剩一半的雞腿遞了過去:“看你饞的,拿去吃吧。”
褚全忠一愣,雙手亂搖:“奴婢不敢,太子自己吃吧!”
“叫你吃你就吃!有什麽不敢的!”太子聲音裏透著不耐煩,不由分說把雞腿塞到褚全忠手裏。
褚全忠忙接了過去,低低念了一句“皇後娘娘恕罪!”才大口啃起來。
“跟她告什麽罪?”太子扯過帳幔擦拭手上的油汙,雪白的麻紗帳很快染上了黃黃的油漬,“從小到大,老嫗就偏心雍王,天天誇雍王,誇他博聞強識,又誇他天賦異稟,總之我什麽都不如雍王。老嫗總是叨叨說,若不是我比雍王先降生,這儲君之位該是雍王的。我被立為太子都是命好,其實我一無是處…………”
太子嘟嘟囔囔地抱怨著,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褚全忠悄悄透過帳幔一看,見太子已經張著嘴呼呼大睡了。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太子但覺口中幹渴得厲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欲叫人倒水來喝,隱隱卻聽見有人在呼喚:“皇兒……皇兒……”
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令太子毛骨悚然,陡然坐起身來。
殿宇幽暗,燈燭恍惚,一層層白色靈幡飄來蕩去,一個女人的身影在床帳外晃動,淒慘地嗚咽著:“皇兒,你為何害死母後和六弟?”
太子隻覺巨大的恐懼扼住了喉嚨,背上冒出層層冷汗,顫聲道:“母……母後……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那身影忽然伸出蒼白僵硬的手,緩緩撩開帳幔,露出一張慘白的臉,濕淋淋的頭發披散在臉頰兩邊,脖頸和肩膀都纏著蓮花的根莖。
太子害怕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驚恐大叫道:“母後!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逗六弟玩兒,可你威脅我說要廢我,立雍王,我才生氣了!但我也沒想害死你啊!”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皇兒,母後在地下很寂寞,母後要你來陪我……”那女人慘白的臉越壓越近,一雙冰冷而又潮濕的手緩緩卡上太子脖頸。
“不要!救命啊!救命啊!”
“哐——”地一聲,門被踹開,東宮右衛率和以褚全忠為首的一群小太監衝了進來,撩開床帳,見太子雙眼緊閉,滿頭大汗,正在枕上不斷晃動腦袋,嘴裏大喊著:“救命啊!救命啊!”
“太子殿下被魘住了!”褚全忠喊了一聲,撲上去抱住太子搖晃呼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眼睛緩緩睜開,眼神迷茫而渙散,大口地喘著氣,許久,才慢慢平複了喘息,眼神逐漸凝聚,蒼白的唇輕顫:“什麽時辰了?”
“亥時三刻了。”褚全忠朝殿角的漏壺看了一眼。
幾個小太監打了溫水來給太子擦臉。
太子看見按劍站在太監們身後的東宮右衛率,嘶啞著嗓子問道:“今日是右衛率當值?”
右衛率俯首行了一禮:“是。”
太子清秀如遠山的眉擰了起來:“駙馬哥哥在何處?”
右衛率躬身答道:“左衛率和群臣一起在大德殿為皇後娘娘守靈。”
“你去換他,我要駙馬哥哥為我值宿。”太子用不容違抗的語氣說道。
“這……”右衛率為難地抬頭望向太子,可是太子已經甩下帳幔,重新躺了回去。
“右衛率還不快去!太子今日哭靈暈倒,陛下聞知,已讓王總管傳話,命咱們用心伺候。若太子今晚不能安寢,咱們誰擔得起罪責!”褚全忠低聲肅然對右衛率道。
“是,末將遵命。”右衛率隻得隔簾向太子行了一禮,匆匆出殿而去。
不多時,赫蘭盛一身重孝,健步如飛地趕來了,跨入殿內便焦急地問:“太子殿下如何?末將在大德殿聽聞太子哭暈過去,心中甚是擔憂,又不敢擅離娘娘靈前。”
“太子無恙,隻是睡不安穩。”褚全忠一邊回答一邊替太子掛起床帳,用素銀鉤子勾住。
赫蘭盛大步走到太子床榻前躬身行禮:“太子殿下!”
太子擁被而坐,蒼白清俊的臉綻開一抹歡喜笑容:“姐夫!”
赫蘭盛朝太子臉上仔細觀瞧,見他氣色還不錯,長長鬆了一口氣。
太子靠近他低聲道:“我是假裝暈倒的……”
赫蘭盛一愕,隨即搖頭無可奈何地笑了。
太子十分得意,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轉:“我假裝暈倒原本隻是想歇一會,不料父皇聞聽後,派王總管過來褒獎我恪盡孝道!”
赫蘭盛大拇指一挑,給了太子一個讚許。
太子忽然抓住赫蘭盛孝服的袖子,把他高頎的身軀扯得往下靠近自己一些,用極低的聲音問:“你守靈的時候,是否看見什麽怪物?”
“怪物?”赫蘭盛一愣,俊美無儔的麵龐一片茫然,“末將不曾看見什麽怪物啊?”
太子蹙緊了秀氣的眉毛:“那你……有沒有注意到母後的金棺?”
“皇後娘娘的金棺?怎麽了?”赫蘭盛越發迷茫了。
太子神秘地左顧右看,把赫蘭盛拽得更近,赫蘭盛索性跪下來,將耳朵湊近太子的嘴。
“母後的鬼魂來找我了,說是我害死了她,來向我索命!”太子忽然顫聲說道,全身不住發抖。
赫蘭盛恍然大悟,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寶石般晶瑩的雙眸閃耀出妖異的流光:“太子殿下,皇後娘娘不是你害死的。皇後娘娘是被荷花的根莖纏住了,所以沒能被及時救上來。末將以前聽過一個說法,還未出生就被害死的胎兒,他們的鬼魂不能再轉世做人,隻能沉在湖底,化作水草花根,皇後娘娘也許是被某個死在母親腹中的胎兒纏住了……”
赫蘭盛的聲音陰森淒楚,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讓太子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愣愣地望著他。
然而,隻一瞬間,赫蘭盛臉上恢複了常色,跪地一拱手:“太子殿下無須害怕,末將今晚站在你床邊值守,若真有什麽鬼魂,就讓她來找我好了!”
太子這才安心地點點頭,又道:“姐夫,你最近都不要和右衛率換崗了,每晚為我值夜好不好?”
“好,太子但有驅遣,末將願為您肝腦塗地!”赫蘭盛抱拳深深一躬,清朗的聲音有力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