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鴛鴦不成眠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1      字數:6672
  思靈仿佛被當頭打了一悶棍,有些懵地抬起淚眼婆娑的眼眸望著赫蘭盛。

  赫蘭盛英俊的麵孔布滿痛苦,捧著思靈的小臉,聲音嘶啞悲愴:“靈兒,你二姨和姨父對我有收容之恩,你姨父親自找到我,求我為了他弟弟能從嶺南回來,答允這門親事……”

  思靈茫然地望著赫蘭盛,眼淚仍舊不停地流,嘴唇喃喃地蠕動:“你是為了幫姨父救他弟弟……”

  “當然是這樣,思靈!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嗎?”赫蘭盛痛楚地低呼,輕輕搖晃思靈的肩膀,又俯下身一點點吻去她的淚水,攫住她顫抖的唇瓣,瘋狂地掠奪和侵襲。

  此時一輪明月慢慢升上柳梢,瑩澈的月光如輕紗般從樹葉縫隙間漏下,籠罩著草地上擁吻的二人。少女跪在男子兩腿之間,仰頭與他狂熱地擁吻,淚水卻不斷地從她顫動的濃睫下墜落……

  “不!”思靈忽然猛地推開他,胸口劇烈起伏,眸中迸射出悲憤的光芒,“我不要做妾,長樂公主容不下我的!盛哥哥,我們……我們就此勞燕分飛吧!”

  “思靈!”赫蘭盛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地痛呼,伸手欲抱她,卻因藥力剛過,體力不支,竟被她推了一個趔趄。

  思靈趁機跳起來,拾起地上的飛景劍,足尖一點,抱劍掠了開去,發髻散落下來,墨緞般的長發在夜幕下劃過一道淒美的弧線,消失在柳蔭深處。

  “靈兒!靈兒!”赫蘭盛跌跌撞撞地追趕,一聲聲地淒厲呼喊,卻因體力尚未恢複,隻能眼睜睜看著輕功卓絕的思靈身影消失。

  ————

  腳下是京城的萬家燈火,月色如水,灑落在綿延起伏的屋脊。

  思靈抱劍坐在一處屋脊上,眺望皇宮方向徹夜不息的輝煌燈火,那絢麗的燈光仿佛天上傾下萬斛明珠,映照著層層疊疊的樓台宮闕。

  她的淚水已經流幹了,就這樣呆呆地坐著,渾身都痛到僵硬麻木。

  做妾……

  她的出身,可不是隻配做妾嗎?

  雖然她母親曾是帝國最高貴的嫡長公主,但她的生父卻已經亡故了,父親那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她的繼父雖貴為帝王,但那到底是繼父!

  赫蘭墨對自己的親兒子都說殺就殺,對這個繼女又能好到哪裏去?

  她自幼養在二姨家,每年母親隻接她去住兩三個月,而這短暫的母女相處時光,母親還總是責備她。

  她從小天賦異稟,身輕如燕,喜歡飛簷走壁,可是母親咬定了她在偷聽母親和繼父的壁角,好幾次為這個對她大發雷霆。

  每次跟那些燕國世子摔跤,打馬球,不小心傷了他們,母親也總是怪罪她。

  她每次回去都要挨罵挨打,繼父卻認為是她把母親氣病了,竟寫信來讓二姨不要再送她回去。

  如今燕國回不去了,她在晉國無父無母,沒有任何封號,跟一介民女又有何區別。

  這樣的地位,憑什麽去跟當朝公主爭高下。

  那麽,難道就從此跟盛哥哥一刀兩斷,另嫁他人?

  一想到盛哥哥俊美無儔的容顏,他那帶著淡淡清甜氣息的親吻,他強壯的身軀覆蓋下來時給她帶來的心動……

  “無論你是誰的女兒我都喜歡你,最喜歡靈兒了……”

  淚水再次洶湧而出,思靈彎下身子埋進兩膝間,哭得肝腸寸斷。

  ————

  思靈像一隻靈貓在連綿不絕的屋脊上縱跳跨越,來到蘭陵公主府所在的街巷,她伏在對麵一戶屋頂上,看見府門大開,燈火通明,層層疊疊的家兵打著火把奔進奔出,人喊馬嘶。

  看來是她夜深未歸,二姨派了一撥又一撥的人去找她。

  思靈繞過正街,從僻靜的後街翻上了後院圍牆,然後跳上院內一棵高大梧桐,像輕盈的飛燕在枝丫間跳蕩,從一棵樹攀到另一棵樹,悄悄來到赫蘭盛住的客院,裏裏外外找了一圈——盛哥哥不在。

  她又在曲徑花叢間潛行,悄悄來到二姨住的主院,攀上一棵大榕樹,從榕樹的枝頭跳上屋瓦,悄無聲息的腳步宛如羽沾雪落。

  這時,她驀地聽到臥室內傳來大聲的爭吵。

  她從屋脊往下滑,雙足勾住挑簷,身子一蕩,像蝙蝠一樣倒掛在屋簷下,將頭靠近窗戶竊聽。

  橘黃的燭光在窗紙上映出一個激動得發抖的身影,思靈認出那是二姨。

  隻聽二姨的聲音道:“我明日就進宮麵聖,請皇上解除這門親事!”

  另一個身影抱住了如歌的肩膀:“小歌,別這樣,肯定能找到思靈的,她武功高強,不會有事。”

  如歌的聲音越發激動:“這麽晚了她還不回來,肯定是傷透了心!為了救你那個不成材的弟弟,難道要犧牲靈兒一生的幸福嗎!”

  “小歌,做妾未必不幸福!”寧楚非的聲音充滿急痛,近乎崩潰,“如果思靈不願做妾,咱們不是說好了嗎,給她找一戶好人家嫁了!”

  “不行!嫁給自己不愛的人,那種痛苦……”如歌忽然打住。

  片刻沉寂後,寧楚非痛徹心扉的聲音徐徐升起:“如歌,那種痛苦,你感同身受,對嗎?你從來沒愛過我,你愛的是思靈的生父……”

  “不,楚非……我……”如歌的聲音忽然慌亂起來。

  “所以,你寧可我再也見不到唯一的弟弟,也不肯委屈你最愛的人的女兒……”寧楚非嘶啞的聲音彌漫著壓抑已久的悲愴。

  “楚非……”窗紙上那道窈窕的身影主動抱住了那個壯實的身影。

  “咚”地一聲悶響傳來,如歌和寧楚非一前一後穿窗而出,雷霆萬鈞的掌風襲來,卻在看清那個從簷上落下來的人時,生生收了掌力,齊聲驚呼:“思靈!”

  思靈“撲通”跪在地上,仰起淚水狼藉的臉:“二姨,我願意做妾!隻要能和盛哥哥在一起,妻還是妾,不過是個虛名,靈兒不會在意……”

  如歌淚如泉湧,俯身扶起思靈,抬手撫上她淚落漣漣的麵頰:“靈兒……”卻哽咽著說不出更多的話。

  “啟稟公主!家兵二隊回來了,還是沒找到!”有人打著火把從廊道盡頭跑來稟報。

  “把所有人召回吧,就說大小姐回來了,不用找了。”如歌命道。

  不久,帶了一隊家兵前往尋找的赫蘭盛也回來了,焦急如焚地大步衝到如歌主院大廳,滿頭大汗:“公主,思靈回來了?!”

  如歌坐在廳上,手搭在椅子扶手,眸光幽深地看著赫蘭盛:“回來了,她答應做妾。”

  赫蘭盛剛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如歌沉冷的聲音響起:“成器,我問你,如果不是為了救楚非的弟弟,你會答應這門親事嗎?”

  赫蘭盛反應極快,幾乎毫不猶豫地抬頭,斬釘截鐵答道:“當然不會!我是非靈兒不娶的!然而叔父對我這個燕國逃犯有收容之恩,我豈能為一己私情,知恩而不報?”

  如歌久久凝視他,緩緩點頭:“希望你日後不要委屈思靈,若長樂公主苛待思靈,你告訴我,我去聖上麵前替思靈申冤訴求。”

  赫蘭盛撲通跪下磕頭:“小侄不會辜負靈兒!”

  如歌垂眸看著赫蘭盛被汗水打濕粘在臉頰兩邊的鬢發,以及風塵仆仆的臉、幹裂的唇,可見他焦急尋找間,連口水也來不及喝。

  他對靈兒是真心的,應該不會讓靈兒受委屈……

  “你下去吧。思靈已經歇下了,你今晚就別去看她了。”如歌輕輕揮了揮手,清麗眉目間浮起幾許蒼涼。

  ————

  赫蘭盛回到自己住的客院,月已西斜,燈光熹微,荼靡花在夜風中悠悠飄落,鋪在地上宛如一層薄薄的輕雪。

  他剛才到處尋找思靈,因著急和奔跑,出了一身大汗,打算先到後院沐浴。

  走進臥室拿換洗衣衫,剛打開紅木雕花的衣櫃門,身後忽然響起輕靈的腳步聲。

  接著,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輕輕地啜泣,淚水迅速打濕了他赤果的脊背。

  “靈兒……”他渾身一震,低低喚道。

  “盛哥哥……”思靈摟緊他的豹腰,將臉貼在他赤果的脊背,緊緊地貼著,一動不動。

  赫蘭盛也不敢稍動,隻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呼喚:“靈兒……”

  思靈抬起手指,撫摸赫蘭盛背上那隻雄鷹的紋身,利爪鋒喙,張翼眥目,栩栩如生,似欲直撲而下。

  思靈將唇貼上去,輕輕地吻著,又伸出丁香小舌輕舐。

  赫蘭盛從喉間發出一聲呻銀,轉過身來,捧起她的臉,一點點地在她臉上吻著,粗喘著道:“靈兒,我一身臭汗,等我洗完澡……”

  “不……就喜歡你一身汗味……”思靈緊緊摟住他,發狂般吻他的鎖骨,肩膀,赤果的胸膛,舐著他濕淋淋的汗水,“好愛盛哥哥,不要……不要離開我……”

  赫蘭盛喉結滾動,雙眼已經燃滿情玉的烈火,低吼一聲,將她身子轉過去,讓她趴在一張髹漆矮櫃上。

  雲雨之後,兩人都是大汗淋漓,相擁相抱著躺在深青色海水紋地毯上,思靈將臉整個埋在他頸窩裏,深深嗅著:“盛哥哥身上好香啊,‘秀色可餐’指的就是盛哥哥吧?”

  形狀完美的劍眉一擰,赫蘭盛道:“秀色可餐是形容女人的好不好?”

  “誰說的?你個野利人,不懂漢文。”思靈笑吟吟望著他,水晶般純淨的眸子閃著調皮的光。

  “哦?好像你是純種的漢人似的?”赫蘭盛調侃她,捏著她水蜜桃般嬌嫩的小臉,“你生父是疏勒人。而我母親是半個漢人,父皇也是半個漢人,論起來,咱們倆身上流的漢人的血一樣多。”

  “唔……好吧……可你還是沒有我的漢文好。”

  “真的?我考你,‘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於民心’,出自哪本典籍?”

  “啊啊啊,這都什麽跟什麽?”思靈腦袋都大了,“我連聽都沒聽過,怎麽知道出自哪本書?”

  赫蘭盛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璀璨如星的眸子閃動著得意的笑:“這是《尚書》大禹謨裏的一句。”

  “我跟你不一樣啊,你小時候父皇聘了飽學之士教你,可我沒進過學堂啊。小時候是二姨教我讀書識字。”思靈不服氣地嘟著嘴說道。

  “我都是十二歲以前學的。”赫蘭盛眼神黯淡下來,眸底泛起深沉的悲傷,“十二歲以後,父皇就不管我了。”

  “盛哥哥,你父皇不要你了,我母後也不要我了。可是我們不許放棄彼此,我們永遠都不分開好嗎……”思靈摟著他的脖頸仰起頭來,已經哭腫的眼睛又泛起一層淚光,“無論發生什麽……”

  赫蘭盛忙吻住她紅腫的眼皮,吮去她的淚水:“不許哭了,眼睛已經腫得不像樣了!”

  他捧起她的臉,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子碰著她的鼻子:“靈兒,納你為妾之事,得等娶了長樂公主過門,再跟她商議。如果提前把你帶過去,隻怕長樂公主生氣,皇上也會不滿,若將這門親事搞砸了,你姨父的弟弟就回不來了。”

  “我知道……”她又一次哽咽起來,腫得幾乎快要睜不開的眼睛再次不爭氣地湧出眼淚,“可你不許忘了……”

  “別哭了!別哭了!怎會忘記靈兒!若辜負靈兒,靈兒親手殺了我!”赫蘭盛翻身將她擁在身下,熾熱的吻落在她的額頭,鬢發,鼻尖,柔唇。

  他呼吸間清香的氣息,讓她一陣又一陣心醉神迷,動情地與他四唇相合,手從他腋下穿過,緊緊抱住他健碩的背。

  又是一場雨橫花狂,燭光在兩人狂亂的動作帶起的強風裏搖搖閃閃,滿室光影繚亂……

  ————

  赫蘭盛與長樂公主的盛大婚禮在初秋舉行。

  皇帝在離皇城最近的興慶坊專門為女兒修建了一座公主府,大婚這天,尺餘厚的大紅錦毯從宮城正門承天門,一直鋪到了公主府所在的興慶坊。

  一路上羽林軍警蹕開道,鑼鼓聲聲,爆竹陣陣,精甲曜日、威儀棣棣的羽林軍之後,是紮滿紅綢、珠圍玉裹的花車,長樂公主端坐其中。

  赫蘭盛一身大紅夔紋新郎服,絳紗蔽膝,腳穿赤舄,身上係了一朵大紅綢花,騎著一匹係紅緞帶的高頭大馬,亦步亦趨地隨行在公主的花車旁。

  這一身赤紅的顏色襯得赫蘭盛越發膚白如玉,眉如墨畫,目似朗星,顧盼間風姿奪目,俊逸出塵。

  迎親車隊一路所經街道都已警蹕戒嚴,全副武裝的羽林衛隨行在車隊兩側,因此,沒有一個閑雜人等敢闖進來看熱鬧。

  然而,卻沒人注意到,公主府對麵一座屋脊上,冒出一小半個腦袋,露出一雙靈貓般閃爍的眼睛。

  ——是思靈伏在屋頂,盯著盛哥哥的迎親隊伍行過。

  雖然隔了這麽遠,目力遠超常人的她,將赫蘭盛的臉看得清清楚楚。

  盛哥哥穿新郎服真俊。

  隨即又想到:他穿什麽都好看,不穿最好看……

  車隊停在公主府門口,此時暮色初降,公主府燈火輝煌,彩燈高掛,賓客盈門。

  思靈悄悄地繞到僻靜的後街。

  長樂公主府占地極廣,約有九進,占去大半個興慶坊。

  府邸的朱紅高牆綿長得看不到邊,思靈先在對街的樹上觀察了許久,起初還有一隊羽林衛沿著院牆巡邏,隨著夜色漸深,賓客散盡,漸漸不再有巡邏士兵經過。

  於是思靈從樹上溜下來,從街這邊開始起跑,急速地奔跑之後,她提氣一縱,足尖連點,躍上了牆頭。

  後院是一個巨大的人工湖,思靈從一棵梓樹跳下來,貓腰鑽進湖邊的灌木叢,一邊窸窸窣窣地伏低潛行,一邊耳聽八方,但凡有巡邏侍衛經過,她便伏在草叢裏一動不動。

  就這樣一直潛行到第七進庭院,從那香塗粉壁、玉砌金階的建築,盞盞高掛的喜慶紅燈籠,和來來往往的婆子丫鬟,大致可以判斷,這裏就是公主的洞房所在。

  思靈從院牆攀上一棵槐樹,在樹上觀察了許久,見院子裏的下人們都散了,才在樹枝間幾個縱躍,跳到了洞房的屋頂上。

  洞房四麵的窗簷和廊道都掛滿了紅燈籠,紅灩灩的光芒湧蕩如海。

  周圍廊子上每隔幾步站著一名侍衛,看樣子都是武功高強的練家子,因此思靈不敢從屋頂溜下去,也不敢倒掛在屋簷下。

  她輕手輕腳地試著揭開一片屋瓦,屋瓦下是厚厚的泥背,不像普通民房屋瓦下麵隻有一層望板。

  思靈從靴筒裏拔出一把匕首,運起全部內力削下去,然而就算是削鐵如泥的寶刀,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幾尺厚的泥背削開,隻能一點點地刮。

  思靈在屋頂上忙活的時候,屋內,紅燭高燒,喜帳低垂,層層疊疊大紅繡金鸞鳳紋錦帳深處,端坐著鳳冠霞帔的新娘。

  四名盛裝宮女,垂首站在喜帳外聽候公主吩咐。

  另外有四名宮女,正在伺候駙馬赫蘭盛寬衣洗漱。

  洗漱完畢,脫下禮服,赫蘭盛隻穿一身素白薄絹的中衣長褲,從外間踏入洞房。

  “參見駙馬!”

  “參見駙馬!”

  候在喜帳外的四名宮女齊齊蹲身萬福,聲音甜美,儀態萬方,都是自幼伺候長樂的貼身宮女。

  赫蘭盛陪著賓客喝了一些酒,腦中微微有些發暈,朦朧的醉眼看出去,隻見嬰兒臂粗的大紅色龍鳳喜燭燃燒著灼灼的光暈,滿室紅光殷然,鮮血一樣漫湧。

  仿佛還是那天,母後滿臉的血流淌下來,流到他的臉上,他的眼睛裏,他的耳朵上。

  母後貼著他的耳朵,唇上的鮮血染上他潔白的耳輪:“阿盛,替我報仇,替我報仇……”

  他是那樣悲傷,甚至踢翻了父皇賜下的毒酒,以為這樣就可以救母後一命。

  “不,母後……你不要拋下我!要死一起死!我要和母後一起死!”他掙紮著,哀嚎著,卻不能救自己的母親。

  最後他被榮哥哥打暈了帶回寢殿。那晚,榮哥哥親自為他洗淨臉上的血跡,一口一口地喂他喝粥,一整晚守候在他床邊。

  可是如今,連最疼愛他的榮哥哥也被父皇賜死了……

  赫蘭盛在紅灩灩的燭光裏,展開一抹慘淡的笑容,眼底被喜燭映滿血紅的光芒:

  他娶了大晉最高貴的公主。

  他將會擢升為正三品的左金吾大將軍。

  然而,這些榮華於他,其實又算得了什麽。

  他本來應該是大燕帝國的太子,將來是大燕帝國的皇帝。

  如何不是因為母後被賜死,如果不是因為父皇的無情。

  ……

  宮女們打起喜帳,赫蘭盛踉踉蹌蹌地走進一層層帳幔深處,停在新娘麵前。

  他溫存而輕柔地揭開她鳳冠垂下的障麵瓔珞,看見她羞澀清麗的容顏,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猛地意識到:她不是思靈!

  靈兒……靈兒……

  一陣肝膽俱裂的痛楚襲來,他用力地搖頭,想要甩掉腦海裏那個女孩的身影……

  “你怎麽了?喝多了?”長樂公主見他拚命晃動腦袋,不禁焦急又心疼,轉頭呼喚侍女,“荷露,給駙馬準備的醒酒湯呢?怎麽不端上來?”

  “不,不用了,我還好……”赫蘭盛道,他已經平靜下來,緩緩抬手,撫上長樂嬌妍的麵龐,“你的閨名,是不是叫做覓兒?”

  長樂公主嬌羞地點頭,長睫輕顫著垂下:“嗯……”又抬頭道,“你的表字是不是叫做‘子晟’?”

  赫蘭盛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子晟’是思靈給他取的表字,‘晟’與‘盛’同音,這樣可以方便她仍舊叫他“盛哥哥”。

  “以後我叫你子晟,可好?”長樂眸中柔情似水,聲音溫柔得仿佛三月柳綿。

  “好,我也喜歡叫你覓兒……”赫蘭盛捧起長樂的臉,深深望進她的眼睛,“覓兒,你有世上最美的眼睛,你知道嗎……”

  長樂渾身一顫,隻覺難言的柔情蔓延至全身,她坐在床沿,仰頭看她的夫君,燭光下,他皮膚白皙,五官精致而又英挺,俊美得讓人頭腦發暈。

  赫蘭盛俯身捏著長樂的下頜,覆上她的唇瓣,極有技巧地吻著,由淺入深,既溫柔又熱烈……

  長樂整個人都蘇軟了,伸手攀住他的脖頸,生澀然而動情地回應……

  “哐當——”

  屋頂上方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赫蘭盛正氣喘籲籲地俯在長樂身上,兩人同一時間僵住。

  一連串急促奔跑的腳步聲從他們頭頂上方響過,夾雜著瓦片叮叮哐哐摔到地上的碎裂聲、刀劍出鞘的鏘鏘銳響,以及侍衛們聲嘶力竭的高聲叫喊:

  “抓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