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約會，兩人去江邊吃大排檔。

  結賬時她本來想買單，阿墨堅決地按住了她的手，不準她付賬。

  一向溫文爾雅的他，此刻卻十分專橫霸道，鏡片後的眼睛散發著不容違抗的意誌。

  葉姝不知怎麽就被他的氣勢鎮住，放棄了買單的打算。

  這天，他們在江邊大道散步，他牽起了她的手。

  江風帶著涼爽而又濕潤的水汽吹在臉上，霓虹燈鋪在江麵，像大朵大朵鮮豔的花朵。

  她走累了，背靠著欄杆歇息。

  這時，他突然俯身吻了她。

  那是她和他的初吻，生澀卻熾熱，因為都喝了幾杯果酒，兩人唇齒間都是清醇甜美的氣息，吻得又深又纏綿。

  暮春涼爽的江風一陣陣灌進衣衫，卻仍吹不去渾身燒灼起來的火焰。

  一吻結束，他捧著她的臉久久望著她，眼鏡折射著江麵上的霓虹，鏡片後的眼睛因而格外絢麗。

  葉姝將手搭在阿墨肩上，意猶未盡，忽然仰起臉，主動湊上去，兩人又吻到了一起。

  許久，許久，兩人的唇才戀戀不舍地分開，然而剛分開，阿墨又俯身銜住她的唇，兩人又忘情地吻到了一起。

  江邊的燒烤攤一直在放著各種流行曲，一首接一首地循環播放。

  他和她一次又一次吻著，歌曲已經循環了好幾遍，阿墨還不肯放開她，不知饜足地吻著她，仿佛要把她的味道融進唇齒、融進血液，融進骨髓……

  初戀總是那樣美好，盡管也有一些小瑕疵。

  比如，葉姝發現阿墨極其大男子主義，極其要強。她和他約會多次了，他一次也不準她買單，死強死強的。

  而阿墨也發現葉姝很多毛病，挑食，嬌氣，任性，脾氣不好，也不會照顧人。

  他經常調侃她：“像你這樣的暴脾氣，以後肯定天天和病人吵架。”

  然而，對於熱戀中的男女來說，這些小毛病都可以自動忽略。

  這樣的熱戀持續兩三個月後，漸漸到了畢業季。

  葉姝沒有考研的打算，她其實很聰明，但不愛學習。每次都是臨到考試才抱佛腳，一兩天功夫就能背下一本厚厚的醫學書。

  她實在討厭背那些厚本厚本的、磚頭似的醫書。

  然而，醫學院的學生不讀研是很難進入大醫院工作的。

  卻不料，這天晚上媽媽打電話來說，竟然托關係給葉姝找到了一家大醫院，讓她有空回老家去麵試。

  第二天葉姝輪休，和阿墨約好了一起看電影。

  看完電影，吃飯的時候，葉姝便跟阿墨說了家裏的安排。

  “你自己怎麽想？”阿墨放下筷子，點了一支煙。

  “要不我就回去一趟，也不一定就能成。”葉姝用筷子挑著烏冬麵，小聲地征詢阿墨的意見。

  阿墨的眉宇微沉，無聲地吐著煙。

  阿墨還要再讀一年研究生，而且C市是大都市，阿墨在這裏已經接過很多工程項目，他肯定是留在C市比較有前途。

  “我也想留在C市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一個本科生，C市的大醫院肯定進不去。小醫院沒前程的，尤其是我們影像專業的，在小醫院給人拍片子，那就跟個飯店服務員差不多……”烏冬麵的熱氣籠住了葉姝的臉龐，唯見兩片濃長的睫毛，在麵頰上投下淒美的影子。

  “你家裏知道我們的事嗎？”阿墨突然問，在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

  “還不知道……”葉姝舀了一勺湯喝，微弱的聲音被淹沒在喝湯的聲音裏。

  阿墨默默地吸著煙，不再說話。

  葉姝知道，阿墨和她剛約會一個月，就把他們的事告訴家裏了。而她，至今沒有跟家裏說。

  葉姝想對阿墨說：“我準備這次回去麵試的時候，把我們的事告訴家裏。”

  可是不知為什麽，她隻是埋頭吹著滾燙的牛肉醬湯，一勺接一勺地喝湯，什麽也沒說。

  這天，葉姝和阿墨沒有再談到這件事。

  幾天後，葉姝請了幾天假，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車。

  阿墨因為導師讓他接一個項目，沒有時間來送她，葉姝上火車後給他發了信息。

  “我在火車上了。”

  “好，到了給我信息，我在忙。”

  葉姝合上手機滑蓋，心裏一陣淒惶。

  那時沒有動車，從C市到葉姝的老家要坐十二個小時的火車。

  那麽長的旅程，阿墨竟然來一句“到了給我信息，我在忙。”

  意思是，葉姝在火車上這十二個小時都不必給他發信息了？因為他在忙？

  路上，葉姝還是給阿墨發了許多條信息。

  阿墨很久很久才回複：“我忙，晚些聯係。”

  葉姝心中冒起了一股無名火，覺得阿墨一點都不體會自己的難處，便產生了故意氣一氣他的想法。

  這次麵試本就是走過場，因為那家醫院的院長是葉姝媽媽的同事的同學的老公，葉姝的父母早就登門送過大禮，得到院長的承諾了。

  葉姝對醫院的環境也很滿意，這家醫院是葉姝老家唯二的兩個三甲醫院之一。

  雙方就這樣簽訂了合同。

  父母很高興，當晚，連很久沒有下廚的爸爸都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餐桌邊等著上菜時，葉姝打開手機，一陣強烈的失望湧上心頭。

  阿墨一整天沒有發信息來。

  “快吃吧，你最愛吃的糟辣魚……”媽媽招呼道，“知道你愛上火，你爸特意少放了糟辣椒。”

  葉姝隻得放下手機，強笑著將筷子伸向父親特意為自己做的魚。

  席間，媽媽說：“姝兒，你還記得祁哥哥嗎？就是我初中同學的兒子，考起了清華的那個。他剛從德國讀博士回來，想約你明天見個麵。他家的條件多好你是曉得的，他爸爸是國×局的科長，家裏有六套大房子。”

  爸爸接話道：“家庭條件是次要的，關鍵小祁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人很踏實。”

  “那也不能完全不看家庭條件。”媽媽橫了爸爸一眼，又對葉姝道，“小祁以前談過一個女朋友，後來因為他出國了，女朋友就和他分了。之後就再沒談過朋友。姝兒，你明天和他見一麵吧，怎麽樣？”

  二老都滿眼期待地望著葉姝。

  對於他們來說，剛剛落實了女兒的工作，如果能夠把女兒的婚姻也跟著落實，那就太完美了。

  葉姝剛想拒絕，但是想跟阿墨賭氣的念頭冒了出來，她竟答應道：“好吧。”

  第二天一早，祁博士打了電話過來：“喂，請問是姝兒妹妹嗎？”

  葉姝心裏罵著：哪個是你妹妹？表麵上卻隻是淡淡道：“嗯，是我。”

  “好多年沒見了，你還記得我嗎？”

  “不記得了。”

  “哦……”祁博士有點尷尬，“我倒是還記得姝兒妹妹，小時候長得好漂亮。現在更漂亮了吧？”

  “沒有，現在變醜了。”

  “哈哈哈，姝兒妹妹真會開玩笑。”祁博士在電話裏發出呱呱呱像烏鴉般的笑聲，“今天姝兒妹妹有空嗎？”

  “嗯。”

  “那我請你吃飯好嗎？你喜歡吃什麽？”

  “餃子。”

  “餃子？那好啊，廣興路有一家北京餃子館。”

  “不，我不愛吃北京餃子，我愛吃哈爾濱餃子。”

  “哈爾濱餃子？不知道哪裏有哈爾濱餃子？我也是一兩年才回來一次，對自己家鄉都不熟悉了。你等等，我問一下。”

  “算了，就北京餃子吧。”葉姝沒好氣地答道。

  到了約好的北京餃子館，祁博士看見葉姝，滿臉堆笑，眼裏溢滿驚豔讚歎的光：“真是女大十八變，姝兒妹妹居然長成個大美人了！”

  葉姝淡淡地笑了笑。

  坐下來點菜，祁博士開始回憶上次他和葉姝見麵的情形。

  葉姝一臉茫然，表示自己完全不記得了。

  祁博士有點尷尬，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又開始談他的留學經曆，言談間免不了自誇自矜。

  餃子上來了，葉姝開始拌調料：“完了，醋倒多了。”

  祁博士還在大談特談他在德國留學的經曆，以及他回國後對於前程的打算。

  葉姝隻好自己把調料碗放到一邊，另外又調了一碗：“完了，辣椒倒多了。”

  祁博士還在眉飛色舞地談論他自己的事。

  餃子上來了，葉姝咬了一口，覺得不好吃，皺了皺眉頭。

  祁博士夾起餃子埋頭開始吃，一連吃了好幾個，才抬頭看了葉姝一眼，大吃一驚：“你怎麽不吃？”

  葉姝幾乎要罵出聲：他媽的，我已經表情痛苦地吃掉一個了，你沒注意而已！

  葉姝忽然發瘋般思念阿墨——原來，隻有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她才能格外意識到自己有多愛阿墨！

  吃完餃子，祁博士問葉姝想去唱歌還是去看電影。

  葉姝借口自己累了，逃也似地回了家。

  媽媽見她這麽早回來，臉色頓時變了，跟著她進了房間：“姝兒，和祁哥哥談得如何？”

  “媽，我一直沒跟你講，我在學校裏有男朋友了。”

  母親呆住了：“是你們醫學院的同學？”

  “不是，是小茹的學長。”

  “哦，建築係的研究生。嗯，是個有前途的。”媽媽點了點頭，又問，“他是哪裏人？家裏是做什麽的？”

  葉姝滯了滯，方道：“黑龍江S市某某村，父母是農民……”

  “黑龍江？”媽媽立即奔到書房去看地圖，然後驚叫著奔了回來，“快到俄羅斯了！太遠了！難道你以後還跟著他回去？”

  “他說過不會回老家的。”

  “難道他父母不需要照顧？他是獨生子女嗎？他家有幾個孩子？”媽媽連珠炮似地問。

  “他有個姐姐。父母可以由姐姐照顧。他姐姐以前在外麵打工，現在已經回到老家結婚了。”

  媽媽皺著眉不說話了，半晌，才喃喃念叨：“父母都是農民……以後你們結婚買房，他家肯定幫不上忙吧？”

  “阿墨從讀研就開始接項目做，他自己的存款都有十多萬了。”葉姝驕傲地說。

  媽媽還是沉著臉：“那也比不上小祁，小祁家的條件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爸爸是科長，家裏六套房！”葉姝沒好氣地說，心裏很煩躁。

  “不光家裏條件好，小祁自己也努力。你別看他現在還不能掙錢，他讀的這個博士是很有潛力的！”

  “走一天累死了，我要睡了！”葉姝暴躁地把媽媽推出了房間，重重摔上了門。

  “你看你這個脾氣！你曉不曉得，東北男人最大男子主義，以後他真的能忍受你？”

  媽媽還在外麵絮絮叨叨，葉姝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耳朵。

  （下一章明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