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赫蘭盛被布條勒住的嘴裏也發出了激動的嗚嗚聲，血紅的雙目湧起了驚濤駭浪，他拚命掙紮，扭頭朝葉思靈望著，卻被侍衛們強行拖了下去。

  葉思靈怔怔望著他身後蜿蜒一路的鮮血，半晌一動不動。

  許久，她才猛醒般跳了起來，朝正殿奔去。

  “母後在嗎？”葉思靈一邊朝殿內張望，一邊問門口的侍衛。

  “皇後娘娘回寢殿了。”侍衛們答道。

  “哦……”葉思靈點點頭，殿內滿是侍女們忙碌的身影，一些人在撤換染血的帷幔，一些人在清洗血金磚地麵上的血跡，還有幾個受傷的武士被人抬了出來。

  思靈心想，那個美貌哥哥武功不錯啊，以寡敵眾還能把母後的侍衛打傷這麽多……

  一邊想著，一邊疾步往葉姝的寢殿行去。

  “母後！”思靈不等人通報，就像一陣疾風般卷了進去。

  “郡主！皇後娘娘在更衣！”侍女們擁上來攔她，如何攔得住。

  葉姝剛換完衣裳，見了思靈，臉色一變：“你怎麽來了？”

  赫蘭墨和她商議好，今日要在她的鳳儀宮抓捕赫蘭盛。

  因此，昨天她就交待了翠微閣的侍衛奴婢，看住葉思靈，今日不準她出來。

  沒料到反而引起思靈懷疑，她輕功一向出色，便趁如廁時甩掉侍衛，脫身出來。

  “不是讓你今天不要出來嗎？”葉姝狠狠一拍坐榻扶欄，描畫金粉的美目淩厲地揚起。

  “母後！”思靈徑直奔到葉姝膝下跪倒，仰起頭來，“你打算如何處置那個美貌哥哥？”

  “什麽美貌哥哥？”葉姝一頭霧水。

  “就是懷刃刺殺你的四殿下……”思靈眼圈一紅，幾乎掉淚。

  “你是如何認得他的？”葉姝妝容精致的臉上頓時帶了一抹陰沉，緊盯著女兒問道。

  葉思靈咬著唇低頭道：“我回來的時候，在飛鷹原草場遇到他……”

  “你哪次回來不給我闖禍？！”葉姝驀地提高聲音，用力拍打坐榻扶欄，“去年回來時，把左律王世子的胳臂打折了！前年……”

  “那不是在馬球場上嗎？我正揮杆擊球時，他突然從斜刺裏衝過來搶球！”葉思靈眼中泛起了委屈的淚花，“我哪有每次回來都闖禍？母後既然不喜歡我回來，又何必每年派人去二姨府上接我？何不從此讓我認二姨做母親，再也不回來！”說著站起來就要往外衝。

  “站住！”葉姝叫道，她忽然覺得女兒剛回來自己就對她發脾氣，實在是不對，忙抑住怒火，緩了辭色道，“你給我回來！”

  葉思靈這才慢慢挪回來，噘著紅豔豔的櫻桃小嘴，並不朝母親看。

  “你把你在飛鷹原遇到四皇子的經過跟母後講一講。”葉姝口氣柔和了些，“小茹，給郡主搬一把椅子放本宮身邊。其餘人都下去吧。”

  葉思靈這才坐下來，把遇到赫蘭盛的經過跟葉姝講了。

  她講的時候，葉姝銳利的目光一直沒有放過女兒臉上每一絲細微表情。

  葉姝化著精致而明豔的妝容，高髻上斜插六枝金鳳步搖，暗棗紅的大袖披衫上用金線繡了大朵牡丹，華貴而又隱含端莊，豔麗而又不失嫻雅。

  這些年她一直堅持練習舞蹈，身材保持極好，化妝後絲毫看不出年齡。

  隻是她的目光，不複年輕時清澈，而是帶著曆練多年的沉厚銳利，在這樣的目光下，少女的小心思又如何藏得住。

  “你心儀赫蘭盛？”葉姝聽完女兒的訴說，示意女官小茹掩上門窗，直接了當地問女兒。

  葉思靈張大了嘴巴，她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自己對赫蘭盛是不是男女之情。

  “我……我不知道……”葉思靈眨巴著靈動的大眼睛，“我隻是覺得……那麽美貌的哥哥……母後能不能饒恕他這一次？”

  葉姝仍然冷肅地盯著女兒，神情如冰霜凍結：“你可知道，今日逮捕赫蘭盛，不光因為他懷刃刺殺，還有他和太子密謀，準備在皇上和我遊幸溫泉宮時發動兵變，把皇上和我、還有你小八、小九弟弟，全部殺死！”

  葉思靈難以置信地瞪大了杏眼，結結巴巴道：“不、不……他一定是被冤枉的……這是太子一個人的陰謀，跟美貌哥哥無關……”

  “太子身邊有人向皇上告密，說太子和赫蘭盛密謀兵變。太子許諾事後封赫蘭盛為皇太弟！你的美貌哥哥，夢想著做皇太弟呢，你還要為他求情？”

  兩顆晶瑩的淚珠，沿著思靈嬌美的臉龐落下，她聲音顫抖地問：“母後，他會被處死嗎？”

  “你說呢？兵變謀反，以子弑父，這種人還能容他活在世上？”葉姝望著女兒流淚的容顏，神情冷如寒冰。

  葉思靈低頭撫弄繡著團蝶的淺櫻色百褶裙，許久方道：“這麽說，他懷刃刺殺母後，是假的吧？其實是有人告他謀反，父皇和你一起定計抓他，故意設了陷阱。他本來是來看雲羅妹妹的，對嗎？”

  葉姝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女兒很聰明啊。

  “是的，這是我和皇上一起定下的計策。”

  “那麽，雲羅妹妹要失望了吧？她經常跟我說到她的四哥，說她四哥長得最好看了。我以前總和她為這個吵架，雲羅說她四哥比耗子哥還好看，我總是不信，沒想到……”

  “這件事你先不要和雲羅說起。聽到沒有？”葉姝聲色俱厲地叮囑，“皇上說過，明日就把赫蘭盛移交到大理寺。隻要現在先瞞著雲羅，她年紀小，日後總會慢慢忘記這個哥哥的。”

  葉姝又對思靈說了好一席話，讓她不要再對赫蘭盛懷有綺思。

  “美貌男子有的是，母後為靈兒留心著，日後必定不會委屈了靈兒。”

  葉思靈隻得點頭應了。

  當晚，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住的翠微閣，越想越覺得那樣美貌的哥哥，肯定不會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

  正胡思亂想著，晚膳送來了。

  思靈住的翠微閣在鳳儀宮的西北角，因為她已經及笄，和赫蘭墨也要避嫌，因此葉姝撥了翠微閣給她住。

  平常她多在翠微閣自己用膳，有時葉姝派人來叫她，她才會過去跟赫蘭墨和葉姝一起用膳。

  這日，葉姝因怕她說漏嘴、讓雲羅知道赫蘭盛被抓捕了，便派人送了晚膳到翠微閣，讓思靈自己用膳。

  用過晚膳，洗漱完畢，思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裏滿滿都是那日在飛鷹原草場，強烈的夏日陽光照在赫蘭盛的臉上，他的容顏竟比驕陽烈日還要奪目——膚如美玉，目若寒星，那樣的豐神俊朗，那樣的天姿秀逸。

  葉思靈猛地一下從床上坐起，掀開桃紅色雲絲被跳下床，從衣櫃裏翻出一套夜行衣穿上，又在懷裏揣了一包藥粉。

  外間的侍女已經睡熟了，發出輕微的鼾聲。思靈的腳步輕捷無聲，輕輕拉開門栓，從門縫裏閃身出去，點足一掠，如飛燕般躍上房簷。

  明澈的月光下，隻見一道輕靈的黑影在屋頂房簷、樹梢枝葉間接連縱跳，最後伏在一處屋瓦上不動了。

  望下去的這所院子原是庫房，從不住人，今晚卻站著十來個侍衛，分別把守在庭院裏和屋外的廊上。

  美貌哥哥一定關在這間屋子裏。

  思靈極輕地將屋瓦一片片揭開，然後從靴筒裏拔出匕首割開屋瓦下的望板，月光便如水銀般瀉進下麵的房中。

  她借著月光，隱約看見一個身影蜷縮在房間角落，靠著一堆不知裝著什麽的麻袋。

  思靈輕輕地扒著缺口邊緣，身子如一束月光般輕盈地跳了進去。

  赫蘭盛正因負傷累累、遍體流血而暈暈沉沉，身體各處傷口雖草草包紮過，但很快就被粗麻繩勒得傷口綻裂，鮮血淋漓。

  迷迷糊糊間，有柔軟清涼的東西在臉上爬動。

  赫蘭盛猛地睜開眼睛，甩開猶帶血汙的亂發。

  清澈的月光裏，麵前是一張絕色的小臉，肌膚晶瑩，眼含靈波，嫣紅小巧的唇如盛開的玫瑰。

  她用雙手捧著他的臉輕輕摩挲，那樣溫柔，那樣憐惜。

  赫蘭盛隻覺一股熱潮直湧上咽喉，幾乎要從眼裏湧出來。

  （忙了一天，吃完晚飯才開始碼字，所以今天這章字數比較少。原計劃下一章大結局，現在看來有點懸。後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