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章 兩宮之戰(2)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3544
  夢境裏充斥著刀劍相擊之聲、箭矢破空之聲、呼喝怒吼之聲,又有火焰燃燒的嗶剝之聲,兩軍廝殺呐喊聲,翻翻滾滾,沸沸揚揚,難以辨別。

  赫蘭墨戎馬一生,夢境裏出現這些聲音,原屬尋常。直到他慢慢睜開眼睛,才知道,這種種聲音,竟不是他做夢,而是真實的。

  “大汗醒了!”

  “父汗!”

  “阿墨哥哥!”……

  各種呼喊聲圍繞在赫蘭墨的床榻。

  赫蘭墨的視線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終於看清跪在自己床邊的人,竟是自己的庶長子:“阿昌……你怎麽來了,你這是……”赫蘭墨注意到長子頂盔摜甲,遍體血汙。

  “父汗受驚了!王庭侍衛叛亂,幸虧兒臣及時帶兵趕到!”赫蘭昌遂將莫槐柔指使王庭侍衛包圍葉姝斡兒朵,自己帶兵平息叛亂的事講了,並說道:“兒臣已將王庭侍衛長梟首正法,東宮可賀敦已被看押起來,等候父汗處置。”

  赫蘭昌剛說完,昊澤膝行幾步,跪爬到床邊撲在赫蘭墨身上大哭:“父汗,他們說我娘是妖婦,要殺了娘親和我,是大哥救了我們!”

  赫蘭墨胸口如被烈火灼燒,又憤怒又心疼,抱住兒子不住輕拍:“不怕,不怕,父汗的病已經好了,不會再有人欺負昊澤了!”

  他支撐身子想坐起來,葉姝忙摁住他:“阿墨哥哥別動!”

  肖神醫在一旁道:“大汗尚需再臥床幾日,老朽給大汗所施針法雖然疏通了淤血,清除了毒性,但此等針法是以逆轉血脈刺激病人脈絡,隻適用於練過多年內功的體質,老朽尋常不敢施以此法。大汗尚需再多躺幾日,等候體內血脈緩緩回流。”

  赫蘭墨聞言,隻好躺了回去,輕輕撫了撫葉姝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又對赫蘭昌道:“阿昌,你的弟弟妹妹們都好吧?”

  “弟弟妹妹們都好,父汗放心!”

  “阿榮和阿盛沒事吧?”

  “二弟和四弟無事!”赫蘭昌抬頭肅然回答,“王庭侍衛作亂時,二弟和四弟都老老實實待在自己宮帳,東宮可賀敦的過錯與他們無關。”

  赫蘭墨滿臉欣慰,望著長子不住點頭:“好孩子,你做得很好!”又低頭摸了摸昊澤的腦袋,眼底掠過一抹複雜的情緒,“東宮可賀敦……先羈押在她自己的宮帳。”

  “是,父汗。”赫蘭昌垂首領命,正欲起身,赫蘭墨叫住他,“阿昌,別虧待了她,一應供奉仍如往常,不許減損。她畢竟是你四個弟弟妹妹的母親。”

  “是,父汗,兒臣明白。”赫蘭昌領命而去。

  葉姝坐在床榻邊,臉上看不出表情,低垂的羽睫在臉頰投下兩片嬌媚的暗影。

  她見赫蘭墨仍舊虛弱疲憊,便讓嬤嬤把昊澤帶了下去,侍女進來稟報說,王子公主們來看大汗,葉姝以赫蘭墨仍舊虛弱不能見人為由,讓侍女出去將所有人打發了。

  這樣,赫蘭墨在葉姝的宮帳又休養了數日,王庭事務都由葉姝和赫蘭昌把持。

  赫蘭昌專管外朝,代替阿墨到金帳聽政,然後回來將百官所奏政事稟報給赫蘭墨,赫蘭墨有時也會問問他的看法,他發現自己的庶長子敏銳睿智,處理政務十分有天賦。

  葉姝則統攝著赫蘭墨的後宮,赫蘭墨有十一個子女,最大的女兒(大妃所生)嫁給薛延部可汗的長子,早已不在赫蘭墨身邊,其餘子女年歲都小。

  葉姝一向自由散漫慣了,本來不愛管阿墨哥哥這一大群後妃和子女,但如今她也算是被逼上梁山了,好不容易把阿柔整倒,她要趁此機會樹立自己的權威。

  這日,赫蘭墨終於完全康複,得到肖神醫的同意,去金帳上朝,葉姝則在宮帳中召見了阿墨哥哥的後妃們。

  冰消雪融,天氣回暖,葉姝讓侍女們將宮帳中四處懸掛的壁毯收了,窗戶都擦得幹幹淨淨,宮帳中顯得明亮而寬敞。

  葉姝穿一襲淺紫色纏枝牡丹紋窄袖綾襖,月白色雲水紋百褶錦裙,她也學著胡人女子,編了兩條發辮垂在肩頭,頭上扣著煙紫色水晶流蘇,一直垂到光潔如玉的額頭,越發襯得她膚凝冰雪,麵若桃花,整個人從內到外都透著光輝。

  赫蘭墨的妃嬪大多相貌平平,大漠草原上畢竟不像中原山溫水軟盛產美人。

  所以,在這樣一群妃嬪中,大小朱邪妃就格外顯眼,且不說那皮膚白得透明,五官明豔立體,單看那身段便是中原女子所不及的凹凸有致,豐滿妖嬈。

  葉姝一眼就認出她們——這不就是那年朱邪部酋長送給阿墨哥哥的兩個美人嗎?

  當年因為自己吃醋,阿墨哥哥將兩個朱邪部美人送走了,沒想到自己不在的時候,阿墨又把她們接回來了。

  大朱邪妃見到葉姝第一眼,也想起了當年那一幕,葉姝用袖弩把她的帽子射飛了,後來還把她們姐妹逐回了部落。

  大小朱邪妃這幾年都深受赫蘭墨寵幸,大朱邪妃給阿墨生了個兒子,底氣足了許多,憶及當年被葉姝射掉帽子的恥辱,有心在今天找回場子。

  行禮時見葉姝身邊站了個美人,生得月光般皎潔,雪花般清靈,且安然受了她們的跪拜,也不向她們還禮。

  大朱邪妃便有些不忿,媚眼如冰錐將葉姝身邊那個美人上下刮了一遍:“可賀敦身邊這位美人跟可賀敦倒有幾分貌似,不知是可賀敦什麽人?”

  葉姝掃了大朱邪妃一眼,淡淡回答:“她是我妹妹。”

  “哦……”大朱邪妃發出一抹陰陽怪氣的聲音,撫著肩頭發辮,斜挑眉目笑道,“可賀敦有心了,知道自己年老色衰,把親妹子獻給大汗,以固恩寵……”

  “放肆!”葉姝厲斥一聲,用力一拍椅子扶手,“我妹子還是待嫁閨女,豈容你如此辱她清白!——來人,掌嘴!”

  她話音剛落,幾個狼衛猛虎般衝了進來,七手八腳將大朱邪妃摁在地毯上,拔出刀鞘就開始打耳光。

  大朱邪妃殺豬般尖叫掙紮:“我是七王子的母親!你們敢打我,七王子長大後不會放過你們……”

  然而狼衛們毫不理會,刀鞘打在皮膚上的劈啪聲回響在大帳中,驚得眾妃臉色慘白,瑟瑟發抖。

  小朱邪妃更是嚇得抖若篩糠,身子一軟,從椅子裏滑跪到地上,磕頭哭喊道:“可賀敦饒命!姐姐她有口無心,說錯了話,求可賀敦饒恕她!”

  葉姝身姿優雅地坐在楠木椅中,一雙潔白葇荑輕輕搭在扶手,精致的臉龐凝了一層冰霜,皓月繁星般的明眸冷冷拂過小朱邪妃,緩緩抬手:“罷了,住手吧。”

  這天,大朱邪妃滿嘴鮮血,臉腫得像豬頭似地回到自己的宮帳,她既不擦藥,也不洗臉,就這副鬼樣子,帶上自己三歲的兒子,哭哭啼啼來到赫蘭墨的金帳外等候。

  赫蘭墨剛剛結束今日的朝議,回到金帳後的耳帳,莫槐伏念跟了進來,撲通跪在地上:“大汗,阿柔關心則亂,才會做出這等糊塗事,求大汗看在阿柔為你撫育四個子女,饒恕阿柔!”

  赫蘭墨以手抵額,神色陰沉如暴雨前的天空,一言不發。

  “大汗想想,你曾經被那妖婦騙去會盟……”

  “住口!本汗說了多少次不許叫可賀敦妖婦!”赫蘭墨抓過手邊的鐵骨朵,徑直向莫槐伏念擲去。

  莫槐伏念不敢躲閃,任由鐵骨朵砸在肩頭,發出一聲悶響。

  盡管赫蘭墨大病初愈,這一擲力道並不大,仍是把伏念砸得痛哼一聲,身子歪倒在地,喘息了半晌,才掙紮著重新爬起來,依舊跪伏於地,磕頭道:“大汗難道忘了晉國攝政王給你下毒之事?阿柔擔心肖神醫也是晉國派來害你的,情急之下才會帶兵去救你!畢竟,那種所謂失傳已久的針灸法,誰也沒聽過,任誰都會懷疑其中有鬼!”

  “本汗隻是給阿柔一個教訓,小懲大誡而已。”赫蘭墨終於開口,擺了擺手,“過兩個月本汗自會將她放出來,重新複位。”

  “我聽說阿榮、阿盛和明珠見不到母親,天天都在哭。大汗要給阿柔一個教訓,也沒必要委屈自己的孩子啊!為何不讓三個孩子去看望阿柔?”

  赫蘭墨煩躁地用手指抵著額頭,俊挺的眉緊緊擰成一個結。

  他其實早就想讓三個孩子去看望母親,葉姝說什麽也不準,還說:“別讓孩子們去見她,沒得教壞了孩子。”

  葉姝多次催促他廢掉阿柔,將其逐回部落,他都以阿柔的二哥莫槐奚斤在遼東打仗為由,不肯在這時處置阿柔。

  “大汗!”莫槐伏念見赫蘭墨又沉默了,痛心疾首地哀求呼喊,“阿柔千錯萬錯也是因為關心你,孩子們更是沒有半分錯處,他們思念母後,足見他們孝順,大汗為何不成全這份孝心?”

  “好好,本汗答允你了,明日就……”

  話未說完,隻聽帳外傳來孩子的啼哭聲。

  “索莫,何人啼哭?”赫蘭墨不悅地高聲問。

  “大汗,是大朱邪妃和七王子殿下。”索莫推開帳門答道。

  “你先下去,本汗明日就讓阿榮、阿盛和明珠去看阿柔。”赫蘭墨打發走了莫槐伏念,對索莫道,“把他們帶進來。”

  大朱邪妃抱著兒子哭哭啼啼地走進來,赫蘭墨見她青腫的臉上血淚交流,衣襟上也染滿血跡,而自己最小的兒子,被母妃的樣子嚇壞了,也在哇哇大哭。

  赫蘭墨驚住了:“你這是咋了?”

  大朱邪妃將兒子放在地上,赫蘭墨向小兒子伸出雙手:“到父汗這裏來!”

  孩子全不理會,隻用手背揉著眼睛大哭。

  大朱邪妃撲通跪倒在地哭訴道:“都是可賀敦把臣妾打成這樣的!”

  赫蘭墨眉頭一皺:“必是你無禮衝撞了她。”

  “臣妾不曾啊!臣妾隻是讚了一句她妹子的美貌,問了一句這麽個大美人,可賀敦是否準備留給大汗,可賀敦就大發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