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章 毒酒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3992
  “王爺準備在和談時與赫蘭墨歃血為盟,斬白馬之血瀝入酒中,兩君共飲血酒為誓。血酒中有劇毒,是王爺請藥王穀的肖穀主配製的,不會當場發作,飲下血酒後大約三四個時辰才會發作,給你們營救晉陽公主勻出時辰……”

  “什麽?”慕奎驚得肝膽俱顫,連連搖頭,“此計不妥!你們這是用姝兒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冒險!赫蘭墨若在會盟時被毒死,後方的野利人必殺姝兒!姝兒已經九個月身孕了,行動不便,如何逃出生天?!”

  “所以才讓你們去救她!”赫蘭薈聲音比三尺寒冰更冷,眸中恨意卻比火焰更烈,“我朝使者前往議和時,在雲州城見到了赫蘭墨本人,他駐蹕於呼延大帥的府邸,晉陽妹妹一定也在那裏!

  我聽何婉清說,大帥生前極為器重你,常召你入府詢問塞北民情,商討邊境防務,甚至留你盤桓內院,登堂拜母。你和何婉清便是如此熟識起來的,對否?”

  慕奎默然點頭,赫蘭薈繼續道:“婉清說,呼延府後院假山中有一處暗道,可以直通城外村莊,去年野利人占領雲州城時,婉清便是從這處暗道逃走。

  她本來是要帶著小侄子侄女一道走的,但呼延夫人要陪著夫君殉國,兩個孩子也不肯離開母親,後來眼見母親受辱,衝上去和野利兵理論,都被殺了。婉清為了找到你報仇,孤身從暗道逃了出來……

  這次你們去救晉陽妹妹,便從這處暗道直接進入妹妹住的後院!侯希光和蘭陵妹妹(慕如歌)陪你一起去,上次也是你們三人一起去救晉陽妹妹。”

  “不、不、不能這樣……”慕奎目光驚懼地盯著赫蘭薈,“姝兒不會跟我們走的!我們恰在赫蘭墨去和談時救走她,姝兒定會懷疑你們要害赫蘭墨!她哪裏還會跟我們走?!”

  “哦?”赫蘭薈秀美的眼眸閃著殘酷的寒光,嘲諷地看住慕奎,“我聽說晉陽妹妹和你都訂親了,她曾和你私通連孩子都有了,我還以為她和你的感情多深呢!怎麽,你沒有信心帶走她?”

  慕奎如遭當頭一棒,緊緊抓住了座椅扶手,臉色極為慘淡:“姝兒她……她對我的感情,怎麽可能超過赫蘭墨……她和赫蘭墨從小就在一塊兒……”

  赫蘭薈斜挑眉眼掠了慕奎一眼,口氣冷硬:“如果她和赫蘭墨的感情真的那樣深,就不會和你私通。”

  “這……”慕奎紅著臉低下頭,無言以對。

  “無妨,你不用擔心那麽多,蘭陵妹妹(慕如歌)武功高強,尤擅點穴。如果晉陽妹妹實在不肯走,就讓蘭陵妹妹點了她的穴道強行帶走。”

  慕奎臉色依然甚是不安,眉頭深蹙,“還是太冒險了。赫蘭墨派去守衛姝兒的都是武功極高的狼衛,即使侯希光和如歌恐怕也非對手。姝兒懷孕九個月了,一旦事敗,危及姝兒可怎麽辦?還請王妃三思!”

  “我意已決,不必再思!”赫蘭薈斷然道,眼底的仇恨翻起血色浪滔,“野利部是我父汗複興的!草原四分五裂長達百年,是我父汗一統草原,把區區野利部變成了野利汗國!我父汗的汗位應該由我弟弟繼承!”

  慕奎心想:你那個弟弟是個窩囊廢!

  慕奎從薛延部回來這一路,聽說赫蘭真回到草原,企圖收複舊部,可是以前臣屬於西野利汗國的那些部落沒有一個響應赫蘭真。

  赫蘭真剛出塞就遭遇朱邪部拚死抵抗,朱邪部酋長說了:當年東野利剛剛滅掉西野利時,我作為西野利的部落,第一次去朝拜赫蘭墨就向他要糧,求他賑濟遭遇雪災的朱邪部。赫蘭墨當即開國庫,給了我六萬石救命糧,並未因為我曾是西野利汗國的舊部就另眼看待。赫蘭墨既如此厚待我們朱邪部,救我們部落於災厄中,我們朱邪部願意為他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慕奎不敢當著赫蘭薈說她弟弟的不是,隻得道:“王妃,我還是覺得此計太過冒險。恕我直言,若晉陽公主出了什麽意外,王爺恐怕會終生悔恨,甚至會怪罪於你,都是你為了給先可汗報仇,才慫恿王爺出此下策……”

  “他要怪罪我就怪罪吧!”赫蘭薈突然激動起來,眸中迸出強烈仇恨,牙齒咬得格格直響,“父汗從小愛我如掌珠,當年太武帝(奕六韓)雪夜下雲州,擄掠我為人質,才讓我父汗讓出了雲州這片宜農宜牧的沃土!可見父汗多麽愛我!我身為他的愛女都不能為他報仇,還有何麵目立於人世間!”

  慕奎牢牢盯視赫蘭薈:“那麽,先可汗為了救愛女而放棄的雲州,如今又是誰奪了回來?又是誰讓雲州這片宜農宜牧的土地,重新又回到了野利國的版圖?”

  赫蘭薈猛地一激靈,眸中射出血紅的厲光:“怎麽?你還要為赫蘭墨那頭惡狼說話麽?他奉我父汗之命保衛王庭,結果我父汗剛帶兵離開,他就挑唆阿須拔作亂!

  之後他又故意放阿須拔的兵馬衝進我母後的斡兒朵,阿須拔把我母後抓進地牢,淫虐了整整六個日夜!我母後才四十出頭滿頭青絲就全白了,現在她還每夜夢魘哭醒,若不是要撫育我幼弟,她早想追隨我父汗於地下了!

  赫蘭墨他背叛恩主,狼心狗肺,我和王爺絕不會饒恕他!慕奎,你若不願,那就讓侯希光和如歌兩人去救晉陽妹妹!你不必去了!”

  慕奎歎息地望著一向剛毅的攝政王妃,近乎失態地掩麵痛哭,不由暗想:攝政王愛妻如命,肯定要幫愛妻報仇,我一人之力,沒法改變王爺的決定,現在去給赫蘭墨報訊也來不及了,還是趕緊救姝兒吧……

  思及此,慕奎抬頭疾呼道:“王妃,我去!我去救姝兒!”

  ————

  “不行,阿墨哥哥別去!”葉姝一聽說阿墨要親自去跟葉衡議和,手裏的魚戲蓮葉團扇掉落在榻上,“我哥絕不會讓出雲州和幽州,這是故意騙你去,然後殺你為先可汗報仇。”

  赫蘭墨摸摸葉姝的秀發:“你哥當然不願讓出雲州和幽州,但雲州和幽州現在我們野利人手裏,他剛損兵十萬,一時是奪不回來的。再者,我派到晉國的間諜回來說,晉國東南沿海有海盜作亂,上個月剛剛殺了海西郡的長官,劫掠海西等六郡子女玉帛無數,你可知道此番襲擾晉國沿海的海盜頭子叫什麽?”

  “叫什麽?”

  “別號‘青衫龍王’!”

  “青衫龍王……衫……”葉姝喃喃重複,忽然美眸大睜,“是我三哥?!聽說三哥當初就是逃到海外去了!難道他要殺回來?”

  “不管是否葉衫,總之你大哥害怕了。如今晉國重兵都在北部邊境,東南沿海的兵力捉襟見肘,所以你哥才急於與我和談,哪怕暫時割讓雲州和幽州,他也要先回師整頓東南。”

  葉姝還是不放心,緊緊抓著阿墨的手,眸中盈滿擔憂:“就算他願意暫時割讓雲州和幽州,何必要你親自去和談,派一個野利國的重臣去不行麽?”

  赫蘭墨眼中閃耀著自信而霸氣的輝芒:“要我親自去,或許是想試探我的誠意和勇氣,若此去真能為野利國要回雲州,爭到幽州,我安能不去!

  會麵定在交漳和定遠之間的樂陽山,正好在我的駐軍地和你哥的駐軍地中間,我和你哥約好各帶兩萬兵馬護駕。

  且樂陽山隻是一座小土丘,既無密林,也無深穀,無法埋伏兵馬,雙方也會事先派斥候探查,你哥能把我怎樣?

  再說你哥那麽疼愛你,你在我這裏,他就不怕害死我,野利將士們殺了你為我報仇?”

  葉姝聽了這席話,深覺有理,但仍是不放心,低頭輕撫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長而卷翹的濃睫輕輕撲扇著:“阿墨哥哥,要不我寫封信給大哥,你去的時候帶給他。”

  “好,隨你。”赫蘭墨親自給她鋪紙磨墨。

  葉姝剛蘸飽了墨,突然筆尖懸在半空不動了,一滴墨水掉落在潔白的藤紙上。

  “怎麽了,妹妹?”赫蘭墨剛問出這句,就見葉姝寬鬆的碧紗裙下突然隆起了一塊,然後就像水波一樣滾到了巨大肚子的另一邊,仿佛是孩子的腳在裏麵踢動。

  “咱們的兒子又在動!”赫蘭墨眼裏泛出驚喜的光彩,在葉姝麵前俯下身,用手去輕撫她肚子凸起的那塊,眸中溢滿濃濃的慈愛,“小家夥最近動得很厲害啊!你瞧這小腳踢得多有力!”

  “你不在時他很少動,每次都是你在旁邊時,他就激動了。”葉姝粲然一笑,兩頰盈滿幸福,如珠玉流轉,豔光奪目。

  “真的嗎?”赫蘭墨喜色洋溢。

  “昊兒和父汗有緣呢。”葉姝低頭輕撫腹部。

  “叫做昊澤吧!”赫蘭墨脫口而出。

  葉姝一驚,眨巴著明媚的秀眸望向赫蘭墨:“不是說叫做赫蘭昊麽?”

  “不,叫赫蘭昊澤。‘昊天降豐澤’之昊澤。”赫蘭墨語氣肯定地說,眸中輝耀著灼灼的光彩。

  葉姝胸中霎時溢滿感動:阿墨哥哥的幾個兒子都是單名,大妃生的兒子叫做赫蘭榮,柔妃生的兒子叫做赫蘭盛,隻有自己的兒子是雙名,足見阿墨哥哥對自己的感情,果然和對其她女人不一樣。

  葉姝忍住眼中湧上的熱淚,低頭執筆而書。

  阿墨用竹簽從桌上玉盤中叉了一塊甜瓜喂進葉姝嘴裏,瞥見葉姝寫的信,臉色一變,一把奪過撕得粉碎:“不許說這種不祥之語!”

  葉姝伸手想搶,然而身子沉重、動彈不得,急得臉都漲紅了,紅撲撲的臉明豔照人、格外美麗:“阿墨哥哥給我嘛!”

  “重寫!再不許寫這些話!”赫蘭墨神色冷峻,口氣極嚴厲。

  “我拿性命要挾大哥,大哥才不敢害你。”葉姝眼裏漾著淚水,盈盈欲滴。

  “我說了不許就是不許!”赫蘭墨提高了聲音,英俊的臉如籠寒霜。

  “好了,我不寫就是了。”葉姝隻得噘著小嘴乖乖地說,“那我寫昊澤將要出生了,大哥就要做舅舅了,望兩國姻好,永如甥舅,這樣總行吧?”

  “嗯。”赫蘭墨喂了她一片甜瓜,“甜不甜?”

  “沒有阿墨哥哥親我甜。”葉姝笑得杏眼彎彎,仰起頭來,輕輕闔上雙眼,長睫如蝶翼輕顫,微微噘起的小嘴被甜瓜汁水滋潤得格外紅嫩誘人。

  赫蘭墨最愛她這樣主動索吻的樣子,遂緊緊摟住她,俯下身盡情品嚐她嬌豔的紅唇……

  ————

  何婉清帶著慕奎、侯希光、慕如歌和一位來自藥王穀的女弟子,來到雲州城外一座荒村小院。

  荒蕪的稻田裏,齊膝高的野草蓬蒿,被炎炎烈日照得蔫蔫的,如同沒精打采的病人。

  慕奎一行五人撥開荒草,看到的是兵災過後的破敗景象,泥牆坍塌,籬笆歪斜,遍地殘骸,推開院門時厚厚的塵灰騰起半人高。

  “咳咳咳……”何婉清被塵灰嗆得咳嗽,捂著嘴說道,“應該就是這裏,看看後院是否有一口枯井就知道了。”

  “這裏有一口井!”一行人分頭尋找,慕如歌率先在荒草叢中找到了一口枯井。

  另外幾人飛快奔了過來,何婉清趴在井口朝裏望:“是這裏!就是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