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 戰雲起(3)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3209
  “這位是……”慕奎訝異地望著那女子,當她慢慢揭開蒙麵的紗巾,慕奎驚得幾乎叫出聲來,“師傅……”

  然而,他立刻意識到這不是姝兒,隻是長得有些像,而他因為朝思暮想姝兒,將她的麵容深深刻在腦海,以致於見到一個有三分相似的人便覺得是姝兒。

  眼前的女子比姝兒高挑,比姝兒清瘦,臉型的線條也比姝兒清冷一些。

  “說起來,這位女俠和你還有血緣關係呢。”侯希光自己在一張桌邊坐下,提起桌上酒壺搖了搖,然後仰脖就灌了兩口,吐出一口氣,“這位女俠也姓慕。”

  慕奎呆呆看著眼前的絕色女子:“你也是舊梁宗室?”

  “我不是,我母親是。”慕如歌淡淡答道,她在窗邊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抱劍看著窗外,淡淡月光透進窗紗勾勒出她剔透明麗的容顏,仿佛有光華流轉。

  慕奎有點猜到了,他聽姝兒說過,姝兒的父皇有個私生女,是和北梁的蘭陵長公主生的。

  蘭陵長公主慕煙是慕奎的姑奶輩,那麽眼前這個女子,應該就是姑姑輩了。

  “不知侯統領和姑姑找慕奎有何事?”

  侯希光大笑,指著慕奎:“你怎麽叫她姑姑?不會是搞錯輩分了吧?”

  慕奎的笑容在燈下有些傷感迷離:“若這位姑娘的母親是火字輩,我是土字輩,可不應該叫姑姑?”

  侯希光搖搖頭:“這位姑娘雖然跟母親姓,但名字並未遵循慕氏皇族的昭穆製度。你就叫她小歌吧,別叫人姑姑了。

  我們這次來,是蘇太後交待的差使。如今野利國和大晉開戰,秋尚宮被隆吉可汗逐回國後,回到太後身邊,據她稟報,可汗和公主之間已生嫌隙。

  故而太後擔心晉陽公主安危,特命我和小歌前往救出晉陽公主。因為你曾經陪嫁到野利國,熟悉野利國的內情,所以我就想到了你,你願意幫我們去救公主麽?”

  慕奎心中狂跳,激動得心潮澎湃,正要跳起來說“我願意!”,但是他剛彈起身就又坐了回去,清俊的眉目緊緊蹙起:“今日晚宴大帥剛收到快馬報訊,說黃侃將軍被赫蘭墨親率虎豹騎打得潰不成軍,向大帥求援。大帥已經點了我部明日出發去救……”

  侯希光見狀,將酒壺往桌上重重一擱,拂袖道:“看來你是去不了了,算了,小歌咱們走!”

  “等等!”慕奎跨前兩步攔住他們,“我和你們去救師傅,但我得跟大帥說一聲。”

  “呼延緒能放你走嗎?為將者臨敵脫逃可是死罪!”侯希光瞪眼看著慕奎,“你身為廢帝,本該隱姓埋名一輩子。如今好不容易有個落腳處,若是又多了個臨陣脫逃之罪,將來又得繼續隱姓埋名,亡命天涯了!”

  慕奎眼中閃耀出瘋狂而堅定的神色,鋪開書桌上的藤紙:“管不了那麽多了,我一定要去救師傅!我給大帥寫一封信,舉薦我的副將代替我。若大帥要治我的罪,那就聽天由命吧!”

  慕奎寫完信,封了火漆擱在書桌上,從窗口朝外麵望了一眼:“咱們今晚就出發吧!”

  他雙目閃閃發光如同火炬,想到要親自去救心愛的女人,慕奎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咱們走哪條路?”

  侯希光信任的目光凝注於慕奎麵龐:“你說呢?你曾經在西野利汗國擔任國相,又曾經出使薛延部,你熟悉塞外的地形。”

  慕奎從書桌上厚厚的兵書裏抽出幾張地圖攤開,又將油燈撥亮些:“中部和東邊都是赫蘭墨的兵馬,咱們就從西邊走吧。西北諸羌和薛延部,目前都是臣屬於大晉的。對了,蒙拉山射虎隘口的守將杜知節我認識,他以前是大帥麾下的,兩個月前剛調過去。咱們就從射虎隘出塞吧。”

  ————

  欽陵對西野利的地形很熟悉,在野利國一分為二那幾年,欽陵常跟隨赫蘭墨與西野利汗國打仗。

  所以,每次欽陵都能在夜幕降臨之前,找到合適的宿營地。

  他和葉姝隻攜帶了一頂小帳篷,他讓葉姝睡在帳篷裏,自己在帳篷外的篝火邊抱著彎刀和衣而眠,照看篝火不要熄滅,以防野獸襲擊。

  天氣一天天轉冷,這天葉姝和欽陵遇到了第一場大雪,北風夾著雪片一陣緊似一陣地刮著,不多時地上便積了厚厚一層積雪。

  因為積雪太厚,沒法紮帳篷,這晚兩人找了個背風的山石凹陷處點了一堆篝火露宿。

  到了後半夜,風雪的呼嘯聲越發淒厲,像是有大群的鬼怪一起哀嚎。

  設在背風處的篝火木柴充足,在呼嘯的風雪聲中依然劈啪燃燒,散發著讓人安睡的暖意。

  欽陵正睡得熟,突然猛醒般睜開眼,見葉姝不知什麽時候坐起來了,雙手抱膝望著自己。

  欽陵俊臉微紅,忙從氈毯上爬起來:“可賀敦怎麽了?”

  “你睡覺磨牙齒呢!”葉姝笑著說道,笑靨甜美如薔薇花開。

  欽陵臉更紅了:“真……真的嗎?”

  “我小時候睡覺也總是磨牙齒,父皇說,在他長大的野利部,睡覺磨牙齒要被砍掉小指頭去邪。”葉姝笑意盈盈,潔白整齊的牙齒在火光裏如珍珠般閃耀。

  “野利人有這樣的習俗?”欽陵吃驚地問。

  “怎麽,你不是野利人?”

  “不是……我是疏勒人。”

  “疏勒人?哦,難怪……”

  “難怪什麽?”

  “我聽說疏勒人皮膚極白,怎麽曬都不黑。你們草原上不是把疏勒人叫做‘白虜’嘛?”

  欽陵忽然深深垂下頭,白皙如冰雕的臉上流露出受傷的表情,他才四五歲時疏勒部就滅亡了,他跟著母親一起淪為奴隸,被分配給那時的野利部左骨利侯。

  他本來是個部落滅亡的奴隸,因為赫蘭墨的提拔與賞識才成為了狼衛的首領,現在他卻背叛了赫蘭墨。

  ——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葉姝見他神色黯淡,忙挨過來,柔聲道:“對不起,我叫你‘白虜’,是不是傷到你了……”

  她靠得很近,膚色眸光如明珠射人,嬌豔的唇透著蓮花盛開的香氣,欽陵渾身都顫栗了,慌亂地挪開去,“沒有……可賀敦怎麽叫我都可以……”

  “別再叫我可賀敦了。”葉姝歎息,仰頭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風雪肆虐的夜空像一個無底的白色漩渦,無數雪花被風卷著在漆黑的夜空裏旋轉,飛舞,飄灑,“我已經不是可汗的妻子了。你以後就叫我姝兒吧。”

  “屬下不敢……”欽陵深深垂首。

  “有什麽不敢,你護送我返國,我讓大哥封你大官做,你們的左律王赫蘭那桓現在是我們大晉的肅州都督,鷹揚大將軍呢!”

  我送你回國不是為了做大官,我也不要你任何回報,我隻想每天都能看見你光彩照人的笑容!

  欽陵心中喊著,卻不敢說出來,臉上越發紅如醉酒,深深低下了頭。

  見他麵紅耳赤,低垂的眼睫輕顫,葉姝臉上亦泛起嫵媚羞色:“我睡了……”倒下去用羊毛毯蒙住了臉。

  欽陵許久才平複體內的火焰,往篝火裏添了些木柴,也倒在氈毯上朝另一邊睡了。

  第二天,雪停了。兩人在茫茫雪野縱馬馳騁,太陽朦朦朧朧的像一團模糊的白絨毛,不時有狂風卷起雪沙在半空中飛舞,雪地上波紋狀的雪痕一道道綿延開去,十分美麗。

  這時,白茫茫的前方忽然出現了數道黑影,漸漸地近了,是二十幾個穿著黑皮衣、騎著馬、背著弓的牧民。

  雪野茫茫,無處躲避,所幸葉姝是男裝打扮,臉上也塗了黑灰。

  欽陵悄悄看了葉姝一眼,示意她不用害怕。然後,欽陵在馬背上向這些牧民打招呼:“好心的兄弟,你們有沒有看見一支三十人左右的商隊,我二人和他們走散了!”

  牧民們搖搖頭,欽陵和葉姝對視一眼,道:“那我們隻能繼續尋找了!”又向那些牧民按胸行禮表示感謝。

  “別回頭。”和那些牧民擦肩而過後,欽陵輕聲對葉姝說道。

  他豎起耳朵聽雪地上輕微的蹄聲,估摸著那些牧民去得遠了才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遠處山影中。

  “好了,現在我們快馬加鞭,爭取趕到前方山林躲起來!”欽陵猛地低喝一聲,舉起鞭子狠狠抽在葉姝坐騎的臀部。

  颯露紫昂頭一聲長嘶,四蹄翻飛,如一道紫色閃電從雪地上騰空而起。

  “怎麽了?”葉姝緊緊抱著馬脖子,伏身於奔騰的馬背,在撲麵的凜冽寒風中艱難地提氣問欽陵。

  “剛才那些人,一定會回頭追我們!我們趕緊進入山林就能躲起來!”

  葉姝很想問欽陵怎麽知道,但是急速奔騰的駿馬顛簸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根本無法再說話,隻能一鞭又一鞭發狂地鞭打坐騎。

  果然,不久身後就響起了馬蹄踏在雪地上的沉悶響聲,風裏還隱隱傳來粗野的呼喝聲:“喂!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