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姝掀起車簾朝後望去，柔妃正款款走下馬車，她穿著黛藍色荷葉邊大擺裙的身形微微臃腫——她又懷孕了。

  她身邊的奶娘抱著一個一歲左右的男孩，是柔妃剛滿一歲的兒子赫蘭盛，他見了赫蘭墨，張開雙臂便要抱，嘴裏不住喊著：“父汗，抱！抱！”

  赫蘭墨一把將幼子攬上馬背，在阿柔燦若明霞的笑容中，逗弄著他們的兒子。

  葉姝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情景，隻覺心像被燒紅的刀子一刀刀地來回割著，淚水頃刻間模糊了視野。

  這時，柔妃像是感應到什麽，扭過頭，朝葉姝這邊遙遙地投過來得意的一瞥。

  葉姝忙放下車簾，撲倒在車內的坐榻上，死死地咬著坐榻上的錦褥，發出壓抑而又絕望的痛哭……

  到了頭曼山，赫蘭墨和宮眷們依然駐紮在舊日王庭，等待各部落酋長從野利國各處趕來。

  頭曼山過去本就是野利國的另一處王庭，山下毗鄰哈倫河有一處水草豐美之地，可汗金帳即駐紮於此，隔著很遠便能看見碩大的金帳在陽光下閃著耀眼光輝，金帳上空九幅巨大狼頭旗迎風飄揚。

  此刻，柔妃正斜倚在金帳後方一間嬪妃宮帳的床榻上，輕撫著隆起的腹部，和跪坐在下首氈毯上的大哥莫槐伏念交談。

  “這次部落集會父親能趕來麽？”

  “我接到快馬報訊，說父親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遼西一帶的戰事交給二弟三弟他們了。”

  柔妃點點頭，自從赫蘭墨準許邊境部落侵擾大晉，莫槐部也忙著向南擴張，從紫蒙川一帶一直打到了遼西，占據了遼河平原大片可以種田的農耕地。

  “大汗的根基，本就在東邊。這次西進不利，咱們當多為大汗在東邊拓土。遼河平原有豐富的鐵礦，還能耕種糧食，南下中原也便利。不像西邊已經有薛延部、羌人這些歸附晉國的勢力阻擋。大汗應該在東邊站穩根基，與中原爭霸，南下建國，然後再謀西域才是正理。”柔妃歎息著道。

  伏念冷笑道：“他這不是娶了中原公主，不願與中原動刀兵嘛。所以才西進圖霸，誰曾想晉國攝政王一心扶持薛延部，不讓可汗西進。說起來，可汗還是偏寵那個晉國妖婦，兩國關係已經惡化成這樣了，各部酋長都欲大舉南侵，可汗卻還在維護那個妖婦的可賀敦之位。”

  柔妃冷然一笑，如清冷的月影在水波裏浮動：“大汗顧念舊情，他與那妖婦從小一起長大，少年時曾受那妖婦大恩，據說可汗一身武功都是那妖婦偷偷尋到秘籍所授。大汗不忍背恩負義……”

  “哼……”伏念目中射出血紅恨意，“她害死阿月（大妃），我不會就此罷休的！”

  “你別急，我自有法子。”柔妃詭秘一笑，“我已經派人給神巫送了重禮，這回祭天儀式，他會按照我的吩咐宣示神意的……”

  各部首領逐漸到齊後，首先舉行祭天儀式。

  由於去年雪少，好幾個部落遭了瘟疫，牲畜大批死亡，部落間傳言紛紛，都說可汗敬天不夠虔誠，故而這次赫蘭墨舉行的祭天儀式格外隆重。

  儀式上，號稱天神在人間代言人的神巫，裝神弄鬼地跳了許久大繩，然後突然神靈附體，宣稱他得到神諭，野利國之所以遭遇瘟疫、兵敗等等種種天災人禍，皆因為娶了不祥的敵國妖婦為國母……

  赫蘭墨臉上塗著狼血、虔誠跪坐在神巫麵前，一聞此言，微閉的雙目驀地睜開，射出兩道刀鋒般的目光，恨不能將那神巫吞噬。

  神巫隻覺脊背生寒，倒退兩步，結結巴巴道：“此……此乃……雪……雪山……女神……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