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反目(2)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3995
  “住手!你敢傷秋姑,我和你拚了!”葉姝嬌聲厲斥,淚珠撲簌簌地落下,染了胭脂的顏色,化作血一般的淚水。

  秋韻忍痛趴在地上喊道:“可汗,是那個混賬自己跑來的!公主事先毫不知情!那混賬把刀架在董七妹脖子上,逼董七妹把他化妝成宮女,悄悄潛入公主寢殿藏生辰禮物……”

  “哦?”赫蘭墨微一挑眉,慢慢轉過頭來看著葉姝,眼底隱隱有兩簇火苗跳動,“那麽你露營一回宮就跑去董尚服的屋子,又是怎麽回事?”

  葉姝酥胸起伏,長睫顫抖,眼中一層層淚水往外湧:“我去看阿奎,感謝他送我生辰禮物。”

  “那隻玉鞋是他送你的?”赫蘭墨用力一扯葉姝手臂,更近地逼近她的臉,深邃的眼中隱藏著即將爆發的雷電,“你騙我說是妘妹妹送的!還編了好一套自以為滴水不漏的謊話,還做詩來哄騙我!妹妹,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嗎!”

  葉姝眼中浮起了愧疚和畏懼之色:“我撒謊騙你是我不對,但我……我是怕你殺了阿奎……若你知道他來了,你會殺了他的,不是嗎?”

  “可汗,公主與阿奎見麵我在旁邊,他們真的什麽也沒做啊!”秋韻掙紮著撐起身子喊道。

  赫蘭墨冷冷瞥她一眼,目光森寒如藏著萬千利刃:“四名掌事宮女都證實,他們兩個關在屋子裏半個時辰你才到達,這半個時辰他們在做什麽,你又如何知曉?”

  “我一進屋就看了他們的衣衫,衣帶皆整齊無恙,絕對沒有脫過衣裳!可汗,奴婢敢以性命,敢以闔家安危,敢以大晉國運,向你擔保!”秋韻聲嘶力竭地喊道。

  “哼……”赫蘭墨冷笑,眼底翻騰起無盡恨怒傷痛,聲音嘶啞,“半個時辰,夠他們穿好衣裳了!”

  “沒有!絕對不可能!可汗,公主的腰帶是我係的,花結都沒變!”秋韻

  心急如焚地喊道,“若她曾經解開過腰帶,不可能那麽快就係得和我一模一樣!”

  秋韻一邊嚷嚷一邊掙紮著往前爬:“可汗,奴婢現在就係給你看,我係的那種花結別人根本不會!你把幾個掌事宮女叫進來問,我是不是經常給公主的腰帶係花結!”

  赫蘭墨又是一腳把秋韻踹出去,怒喝:“你們……你們這幫晉國狗奴才,你們隻知包庇可賀敦通奸!你以為本汗不知道!”

  “秋姑——”葉姝慘呼,撲上去和赫蘭墨扭打,“你住手!畜生,你忘了你小時候我讓秋姑給你送了多少次吃食!”

  赫蘭墨用力把葉姝摁倒錦褥中,製止她發瘋般的扭打踢踹,膝蓋頂住她的雙腿,不讓她動彈,轉頭對簾外揚聲命道:“寶日娜,叫幾個狼衛進來把秋尚宮抬出去,再去藥帳將骨傷科的徐太醫請來給秋尚宮醫治。”

  秋韻在狼衛夾持下猶自不肯走,口中仍在大呼:“可汗,你不要傷了公主!你別忘了是誰把你養大,是誰給你傳授武功秘籍……”

  赫蘭墨不理睬秋韻的喊聲,俯在姝兒上方,碧藍的眸子溢滿了傷痛,湧動著驚濤駭浪般的愛恨怒潮:“你生辰前一晚,我剛結束練兵,顧不上歇一口氣就馬不停蹄往葉姝城趕,為了在你生辰時趕到,我一整夜沒睡!可你又背著我和人偷情,還精心編織謊言騙我!你讓我怎麽想!”

  “我沒有偷情!我編謊言,是怕你殺了阿奎!”葉姝的發髻鬆了,黑亮青絲紛亂地散開,如大把的扇子鋪展在水藍色繡蓮花的錦褥上,襯得她淚光閃閃的明眸越發黑白分明,炫麗奪目,“我沒有,阿墨哥哥!我沒有!怎麽可能,那天我們在月亮湖,那樣快樂……我怎麽可能剛離開你的懷抱,就投入別人的懷抱,那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啊……”

  “那你告訴我,你和那個人關在董尚服的屋子裏半個時辰都幹什麽了?!”聽她提到在月亮湖的快樂,他的心如同被火焰灼烤,痛得快要沒有知覺,眼中盛滿了淚水卻強忍著不讓它滴落。

  他們在月亮湖待了一天一夜,在湖裏嬉戲,在水裏抵死纏綿,那是從未有過的快樂——對於她來說是,對於他來說何嚐不是!

  “我們什麽也沒幹!你若不信我也無法,孩子是你的,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葉姝淚流滿麵,鬢雲散亂,妝容盡毀,一道道殷紅的胭脂淚掛在香腮。

  “什麽也沒幹,那你身上的唇脂痕跡怎麽回事?!”阿墨低吼,粗重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

  “什麽唇脂痕跡?!”葉姝尖叫,猛地睜大了秀美的媚眼。

  “伺候你沐浴的侍女看見你身上有唇脂痕跡!”

  “不可能!是誰看見?哪個侍女?把她叫來,我跟她對質!”葉姝腦中轟地仿佛有一把烈火燃燒起來。

  赫蘭墨坐起身,將敏合叫進來。

  敏合臉色蒼白,戰戰兢兢跪在床榻前的地毯上,頭垂得極低。

  “那天你伺候可賀敦沐浴時,看見可賀敦胸前和小腹有唇脂痕跡?”赫蘭墨陰沉的眼睛盯著敏合。

  敏合微微顫抖:“是。”

  “你胡說!你……”葉姝氣得胸口都快炸了,“是誰指使你編造謊話害我?!”

  “奴婢沒有撒謊!可汗!”敏合抬起淚汪汪的眼睛望著赫蘭墨。

  “我身上若有什麽不堪痕跡,還會讓你們伺候沐浴麽!我難道不知道把你們遣開!”葉姝怒恨如狂,淩厲的眸光如冰劍刺向敏合,“敏合,你再不從實招來,我就讓可汗對你用刑了!”

  敏合身子一顫,看向赫蘭墨,赫蘭墨陰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牢她:“敏合,你若敢騙本汗,本汗讓你生不如死!”

  “可汗,奴婢真的沒有騙你!那天晚上是奴婢伺候可賀敦沐浴,可賀敦自己也是脫了衣衫才發現身上的痕跡,她驚慌地推開了奴婢,說她不用伺候,奴婢假裝沒看見就退開了……”

  “你胡說!你……”葉姝指著她的手直發抖,驚恐地望著這個和自己素無恩怨的侍女,又轉向阿墨道,“阿墨哥哥,她必是受人指使!有人要害我和你的孩子!”

  赫蘭墨陰森森地盯著敏合,朝外喝道:“來人……”

  兩名狼衛剛領命進來,敏合大喊道:“慢著!可汗,奴婢有一物可以證明我並未說謊,請允準奴婢回氈房拿來。”

  赫蘭墨臉頰肌肉一抽搐,咬牙低吼:“去拿!”隨即命狼衛押著敏合回她的氈房取物證。

  葉姝不敢相信地望著敏合走出去,臉上浮出一層胭脂也蓋不住的慘白,嘴裏不住喃喃:“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的孩子……”

  赫蘭墨沉默地坐在榻邊,兩手搭在膝蓋,低垂的濃黑長睫遮蔽了眼底的情緒。

  不久,狼衛掀簾進帳:“啟稟可汗,敏合自殺了!”

  葉姝一顫,驚跳起來:“她去拿的東西呢?”

  狼衛跪地請罪:“屬下跟隨敏合進了她的氈房,她在床上翻找了一會,突然從枕頭下抽出一柄匕首紮進心窩,屬下衝上去阻攔已然不及,請可汗降罪!”

  赫蘭墨怒聲道:“搜她的氈房,如有可疑之物,交給本汗!”

  狼衛領命下去了。

  葉姝跌坐在床沿:“一定有人在背後收買和威脅她,她害怕頂不住酷刑,所以自殺了……”

  赫蘭墨慢慢抬眸盯著葉姝,眼底沉澱著濃濃的懷疑。

  葉姝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慘淡一笑:“阿墨哥哥,你還是不信我麽?”

  “你和那人又不是沒有偷過情!讓我如何相信你!”

  “可你知道我那是氣你的!你應該知道!”又一層淚水從她眼中洶湧而出,“真的是你的孩子,阿墨哥哥……”她仰起頭來,伸手攀住他的後頸,粉腮帶淚,神情無比淒美:“那次在月亮湖,我們多麽快樂啊,就是那次有了惜若……”

  赫蘭墨隻覺胸間一陣痙攣,痛得他從胸腔深處發出一聲哀嚎,緊緊地摟住她,撫摸著她的秀發,然而他腦海裏卻有另一個聲音在提醒自己:真的要相信她嗎?她不是第一次撒謊!她說那是葉妘送她的生辰禮物,說得煞有介事,還出口成章現編了一首詩來騙我!

  即使敏合說她身上有唇脂痕跡是假話,她和阿奎關在那間屋子裏長達半個時辰卻是不假,誰知道他們做過什麽!

  “阿墨哥哥,這個敏合背後肯定有人,有人要害我們的孩子!”葉姝伏在他懷裏說道,“你要設法調查這個侍女!”

  赫蘭墨答應著“好,我調查她”,但他接下來卻忙於備戰打西域,葉姝每次問他有沒有查出來,赫蘭墨都說未有進展。

  天氣漸暖,草原上吹來的風裏帶著雪水融化和新發綠草的清新。

  赫蘭墨組建了一支新的軍隊,叫做“神鷹騎”,鷹是曾經的草原霸主疏勒人的圖騰,目前臣服於赫蘭墨的朱邪部、黑雲部等等都是疏勒人的後裔。

  赫蘭墨從新歸附的部落中選了大量勇士組成神鷹騎,他原來的虎豹騎主要充當親衛軍,而神鷹騎充當打仗的前鋒營。

  他每日在王城外的曠野練兵,寬廣蒼茫的草原可以任由他的雄師馳騁,進行各種流暢優美、令人目眩的變陣。

  他自幼便在奕六韓的王府讀遍了兵書和各種陣法,奕六韓本人寫的兵書他都不知道讀過多少遍,而且他讀的是蘇葭湄的批注版,有助於他充分理解。

  他搬到王城外的軍營,和將士們同吃同住,姝兒很少能見到他。

  葉姝和秋韻商量,決定自己著手調查敏合背後的指使者。

  葉姝和秋韻都覺得大妃最為可疑,為了不驚動大妃,葉姝將那桓的夫人找來幫忙。

  那桓的夫人也出身莫槐氏部落,葉姝找到她之後,她便開始暗中調查,不久就把她調查的結果告訴葉姝:敏合的弟弟在莫槐部當奴隸,是莫槐仁信的三兒子的馬奴!

  葉姝和秋韻對視一眼:“難怪敏合要自殺!她怕自己扛不住嚴刑,招供出大妃來,大妃的三哥就會殺了她的弟弟!”

  “可是……”那桓夫人蹙眉看著葉姝,“沒有敏合跟大妃私下來往的證據,即使敏合的弟弟是大妃哥哥的馬奴,也無法證明大妃是背後主使……”

  “至少這層關係得讓可汗知道,可汗知道後自會進一步調查。”葉姝篤定地說道。

  那桓夫人告辭後,葉姝讓侍奉自己的狼衛去打聽阿墨今晚回不回王城。

  過了好幾日阿墨才回到王城,葉姝的狼衛立刻請了他去。

  葉姝將那桓夫人調查的結果一講,阿墨隻沉沉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再無更多語言。

  葉姝秀眉淺顰,道:“你應該把所有伺候我的侍女和狼衛都審一遍,興許有人看見過大妃和敏合來往。”

  赫蘭墨臉上卻籠了淡淡的不悅:“如此大動幹戈地審問,莫槐伏念如今正幫我訓兵練卒,若知道了豈不寒心?

  何況我剛組建新軍,大量鎧甲和兵器都是從莫槐部征收的,莫槐部地近遼東,我的野利國主要鐵礦都產自莫槐部。

  而且王庭現在移到西邊,東邊部落全靠莫槐氏統領,我馬上要西進打薛延部,有莫槐氏的支持才無後顧之憂。在這個節骨眼上,你讓我調查莫槐仁信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