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朱懿的玉燭宮，深秋寒風冰冷刺骨，如巨大的浪頭迎麵撲來，吹得葉衫暴躁的大腦稍稍清醒。

  他突然想到，自己何必和一介無知婦人計較，轉頭吩咐侍衛：“去告訴他們，饒了朱夫人吧！”

  侍衛很快跑回來：“啟稟陛下，朱夫人已經被打得暈死過去了！”

  “派個太醫瞧瞧吧。”葉衫歎口氣。

  他稱帝以來，雖然百官懾於他的軍隊，不敢反對，但是手握重兵的吳令禾卻敢於逆鱗冒犯。

  葉衫早就懷疑小五不在鳳儀宮了，以他對蘇葭湄的了解，她絕對不會放心地扔下幼子就走了，她必然做出了滴水不漏的安排。

  可是吳令禾無論如何不肯強攻鳳儀宮，理由是他敬重萬峰！

  天啦，竟然有這麽可笑的人！

  起兵謀反誅九族的事都幹了，居然還要尊重敵方大將，不肯與之兵戎相見。

  這不是宋襄公再世嗎！

  （宋襄公：春秋五霸之一。宋襄公討伐鄭國，與救鄭的楚兵展開泓水之戰。楚兵強大，宋襄公講究仁義，要待楚兵渡河列陣後再戰，結果大敗受傷，次年傷重而死。）

  葉衫被吳令禾弄得氣急敗壞卻又莫可奈何，前天，他終於把自己的鐵風軍調入宮城，攻下了鳳儀宮——小五和葉妘果然不在了！

  就隻有一個蘇岫雲坐在正殿閉目養神，葉衫本來要把蘇岫雲抓去拷打，沒想到又是吳令禾阻止了他！

  他這個皇帝當得可真窩囊！

  就連父皇留下的一個小小嬪妃都敢罵他是“畜生”。

  葉衫來到母親薛霏霏的寢殿。

  薛霏霏正和薑瓔一道瀏覽後宮用度的賬本，葉衫的鐵風軍入關後，薑瓔也在大軍護衛下跟著來了，被葉衫封為皇後。

  如今她正學著治理六宮，見葉衫進來，她起身盈盈一福：“參見陛下。”

  葉衫抬手示意免禮，在一張軟榻上斜靠半躺下，臉色陰沉地盯著房梁上的描金圖案。

  這時，一個太監跑進來稟報：“啟稟太後，玉燭宮來人，說朱太妃薨了！”

  薛霏霏一驚：“怎會突然薨了？”

  小太監遲疑地望向葉衫的方向。

  葉衫坐了起來：“母後，她言語冒犯兒臣，兒臣讓人杖責了她……”

  薛霏霏蹙眉看著兒子，兒子的眼睛裏滿是血絲，神情痛楚，她知道眼前的形勢對他們母子很是不利，當下不忍苛責兒子。

  想了想，喚來總管太監：“給朱太妃厚葬了吧，追封為貴妃。把吳王（霏霏的小兒子葉徴）的奶娘梁嬤嬤派去照顧新城公主吧，她帶孩子素來妥帖……”

  薑瓔在燭影下默默看著丈夫，自從她入京見到他，就發現他整個人憔悴而暴躁，有心想要安慰幾句卻又莫名懼怕他。

  “小瓔，你先回宮吧，不然紹兒見不到你會鬧的。”薛霏霏對薑瓔說道。

  薑瓔隻得起身告退，她離開後，霏霏走過去將手放在兒子額頭，深秋寒夜，兒子的額頭卻滾燙。

  “發燒了？”薛霏霏關心地問，又摸了摸兒子後頸，後頸卻冰涼，不像是發燒，倒像是情緒極為激動導致臉部發燙。

  “小五和葉妘肯定早就已經逃離京城了。”葉衫閉著眼睛沉沉地說道，“我失去要挾大哥的籌碼了……”

  “那又如何？你自小武功就不輸給葉衡，是你父皇總是偏心，偷偷把最厲害的招數傳授給葉衡。”

  薛霏霏眼中含淚，“饒是這樣，你的武功還是沒有遜色多少！你父皇寫的那幾本兵書，誰有你讀的次數多？別人不知道，為娘還不知道麽？你的兵法謀略，早就超過葉衡，你打過的勝仗也比他多，就算你們兵戎相見，你又何必懼他？”

  不久後傳來葉衡兵臨瀛關的消息，葉衫聽從薑希聖的建言，派吳令禾去瀛關迎敵，薑希聖去抗擊西線的呼延緒。

  可是，兩路兵馬相繼傳來敗報。

  葉衡在瀛關下擺出方圓大陣，吳令禾被打得潰不成軍！

  方圓大陣……

  葉衫苦笑：那是父皇這兩年剛剛設計出來的陣型，薑希聖都還沒有琢磨出門道，葉衡怎麽可能這麽快就領悟？

  很顯然，是父皇在幫大哥！

  接著，又傳來薑希聖那條線路糧草被劫的消息。

  呼延緒一個雲州都督，生長在北部草原邊境，根本不熟悉西疆的地形，怎麽可能探知薑希聖的糧道！

  薑希聖可是兩次平定西疆叛亂的首功之臣，還有誰比他更熟悉從西邊過來的糧道？

  ——隻有父皇！

  父皇也打過西征之戰！

  隻有父皇能料到薑希聖會從哪些地方調糧，也隻有父皇才熟知西疆地形，知道在哪裏設伏才能成功劫糧！

  大哥啊，原來是父皇在背後幫你！

  你有父母一起幫你，我卻始終靠自己！

  天何不公，我靠自己卻拚不過有爹娘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