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毒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4439
  (本卷全部是番外,主角是葉姝和赫蘭墨,其它角色也會寫到)

  寒風呼嘯,殿宇深闊,層層深紫帷幔飄來蕩去,讓紅紗宮燈的光線變得更加幽暗,到處是晃動不定的光影。

  慕奎忐忑不安地端坐在大殿中間的漆金蟠龍楠木龍椅上。

  他是真正的傀儡,從被晉王挑選出來扶立為帝,到登基為皇兩載春秋,再到如今禪讓退位。

  全部都是別人寫好了戲本,他照著演戲。

  他並沒有什麽野心,不像慕祁,慕祁是名正言順的皇帝。

  慕奎隻是慕氏皇族的遠宗,到他這一代連恩蔭的爵位都沒有了。

  但那時好歹是自由的,可是自從晉王選中他當皇帝,他就開始了擔驚受怕的日子,生怕晉王一個不高興,就把他殺了,另外扶立一個皇帝。

  從昨天宮裏的太監把禪位詔書送到晉王的大丞相府,晉王遜辭不受,到今天晚上已經過了一整天,晉王推辭了三次還不肯接受他的禪位。

  他感覺自己好像一條躺在砧板上的魚,被一隻大手摁著,然而那把剖魚刀卻遲遲不切下來。

  他快要受不了這種折磨了,你倒是快點啊,要麽殺了這條魚,要麽放生,你倒是表個態啊!

  終於,殿外響起了匆促的腳步聲,那幾個前往丞相府頒旨的太監回來了,滿臉笑意,一進殿就不住打恭:“皇上,晉王接受了您的禪位!”

  滿殿的宮女內侍全都發出欣喜的歡呼。

  慕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幾乎癱坐在龍椅裏,大冷天他的褻衣已經被冷汗濕透了粘在身上。

  “那朕……啊,我……我可以下去歇息了麽?”慕奎茫然地問。

  總管太監止住慕奎:“皇……你還不能走!聽說你要遷居,今晚就得搬出宮去!”

  慕奎一愣:“今晚就得搬走?明日不是還有禪讓儀式麽?”

  正說著話,殿外兵甲鏗鏘,喧嘩陣陣,接著,羽林軍統領竇槐按劍大踏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群氣勢洶洶的鐵甲士兵,殿外的寒風被帶進來吹得滿殿燭火搖閃、帷幔亂飛。

  “晉王已接受禪位,請略陽公遷出皇宮!”竇槐冷冷說道,麵無表情。

  慕奎臉色蒼白,戰戰兢兢地問:“晉王欲讓朕……我搬到何處?”

  “晉王已為略陽公建好府邸,請略陽公上車。”竇槐麵容冷峻,左臉一道刀疤在夜色火把中甚至帶著幾分猙獰。

  慕奎隻得跟著竇槐走到宮門外,宮道上停著一乘牛車,周圍矗立著層層疊疊的鐵甲衛士。

  “等一等!”驀然間有嬌脆如鶯啼般的聲音傳來,前方一匹棗紅馬奔馳而來,一道曼妙的紅色倩影翩然躍下馬背,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包袱背在肩上:“阿奎,我答允過你,會陪在你身邊!”

  “太後!”周圍的士兵們都大驚失色。

  葉姝卻已經咭咭咯咯地笑了起來:“皇帝已禪位,別再叫我太後了!”

  說罷率先爬上那乘破破爛爛的牛車,朝慕奎伸出手:“阿奎,快上來!”

  慕奎正爬上牛車,牛車突然啟動,他一個踉蹌直接跌進車廂裏,撞到了一個柔軟又富有彈性的身子。

  嚇得他趕緊坐直,葉姝卻完全不在意,隨著牛車的晃動搖擺身子,開心得不得了:“我從沒坐過牛車,原來是這種感覺……”

  “母後……您從太後降成了公主,怎麽好像很高興……”慕奎愣愣地望著葉姝嬌美絕倫的笑臉,怯怯地問。

  葉姝笑得更歡快,心道:從太後降級為公主,我就可以嫁給阿墨哥哥了啊!當然高興了!

  卻不說出來,隻是跟著牛車搖晃,一隻手搭在慕奎肩膀:“因為我沒坐過牛車……覺得好玩……”

  慕奎羨慕地望著這個美麗、高貴、愛笑、似乎永遠不知道發愁的女神。

  牛車吱呀吱呀晃啊晃,終於到了略陽公府,是一座簡樸的三進庭院,周圍卻修建了一圈和府邸規格不符的高牆,院牆外每隔幾步便有士兵站崗,府邸門口也是兵甲重重,守衛森嚴。

  慕奎走下馬車看到這副架勢,知道這便是自己將來要度過一生的囚禁之所了。

  他不由想起晉王選中他當皇帝那天,百官景從,宗室雲集,赫赫揚揚的儀仗前來迎接他,看上去真是榮寵滔天,烈火烹油。

  其實呢,他清楚得很,從他登上龍輦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將是晉王的砧板魚肉。

  就算能夠保命,這一生恐怕也不得自由了,要被囚禁在這座略陽公府一輩子了……

  在兵士們的火把照耀下,走進略陽公府,慕奎一路看見層層守衛,執戟橫刀,如羅刹矗立,不禁心驚膽寒。

  葉姝倒是如一隻歡快的小鹿跑進跑出,把這座府邸到處看了一遍。

  府中隻有一座寢院,葉姝在宮裏就是太後,居於正殿。以前在王府也是最受寵的孩子,因為女孩不會爭儲奪嫡,王府裏除了循哥兒總是莫名其妙看她不順眼,其她所有夫人、兄弟姐妹,都寵著她、讓著她。

  尤其是阿墨、葉衡和葉衫三個哥哥,都把這個妹妹寵上了天。

  所以在葉姝的腦子裏是沒有謙讓一說的,她自然而然就住進了正房,讓慕奎去住偏廂。

  慕奎在她房門口磨磨蹭蹭地不走,葉姝正在床上解包袱,她自己打的結卻解不開了,嘴裏嘟嘟囔囔:“早知道就不瞞著秋韻姑姑跑出來了……唉,真煩人,怎麽解不開!”

  她一陣生拉活拽,正想抬頭叫門外的侍衛進來幫忙,看見慕奎還站在門口:“阿奎還有事?”

  慕奎朝廊上一排排凶神惡煞的守衛望了一眼,怯怯地蹭進來:“母後,我來幫你解。”

  說著就在葉姝床邊坐下,解開包袱後發現全都是抹胸褻褲,吃了一驚。

  葉姝自己也吃了一驚:“那幾個死丫頭怎麽打包的?!”崩潰地拍打額頭,“完了,完了,你帶衣服了麽?”

  慕奎瞅瞅係在自己背上的包袱,點點頭。

  葉姝大喜:“太好了,我跟你身量差不多!快給我找一件,我要沐浴去,剛才我看見這裏的浴室不錯,我已經吩咐那個婆子燒水。”

  慕奎打開自己的包袱,葉姝翻了一會,嘟囔道:“果然龍袍全都不準你帶走……”翻出一件杏黃錦袍,興衝衝地往浴室去。

  等她進了浴室,已經脫光才發現,內衣褻褲都忘了拿進來。往常在宮裏,這些都是侍女們都準備好了的,無需她操心。

  無法,沐浴完隻能光著身子,直接套上慕奎的長袍,回到正房。

  一進去就關上門,急急地扯掉腰間衣帶,準備把褻褲和束胸穿上,突然見慕奎坐在燈下,嚇得跳起來尖聲大叫。

  “太……公主……你怎麽了!”侍衛們撞門衝了進來,以為是慕奎非禮葉姝,一群侍衛直接朝慕奎衝過去,七手八腳將他押在地上,摁著他的後腦讓他的臉貼住地磚。

  “你……你們放開他!”葉姝緊緊抓著衣襟大喊,“是一隻蜘蛛,一隻蜘蛛爬我身上來了!”

  那群侍衛這才鬆開,在葉姝命令下退了出去。

  葉姝跑過去看慕奎:“阿奎,你沒事吧?”

  慕奎默默爬起來,渾身顫栗,清俊秀氣的臉上被蹭出了一道血跡,臉色慘白。

  葉姝有點歉疚,拉著慕奎坐下,細心查看了他的頭和臉,用絹帕給他擦掉血跡。

  她給他擦臉上血跡時,他正好看見她鬆開的衣襟露出一抹酥胸,那樣雪白高聳……

  剛沐浴的香氣從她酥胸間一縷縷逸出,好像落了雪的梅花,芬芳馥鬱,清幽醉人。

  慕奎隻覺體內像有一把火灼灼地燒了起來,趕緊避讓開去。

  燭火爆了一個燈花,葉姝放下絹帕,拿起燭剪去剪燭芯。

  “母後,我今晚想在你這裏睡,我害怕那些士兵……”慕奎突然說。

  葉姝微微一愕,轉頭看去,見慕奎那雙脆弱而又清秀的眼睛,在燈燭下仿佛易碎的水晶。

  想到剛才那些士兵對慕奎的態度,葉姝猶豫片刻後一咬牙:“好吧,有我在,沒人敢傷你!”

  “多謝母後!”慕奎蒼白的臉上泛開一抹俊秀的笑意。

  “別總母後、母後的,怪別扭的,我才比你大四歲!”葉姝擰起細細的柳葉眉,“叫我姝兒吧!”

  慕奎惶恐道:“不敢!”

  “有何不敢?不聽話就不帶你睡了!”

  “姝……姝兒……”慕奎結結巴巴喚道,隻覺這名字美好光潔如月華從嘴裏淌過。

  “哎!”葉姝歡喜地應道 ,嫣然一笑,星眸瀲灩,皓齒如玉。

  慕奎看得呆住,忙別過臉去,然而眼前仍是她的笑容,仿佛無邊無際的花海在眼前綻放。

  這晚,葉姝在室內拉了一幅簾子,讓侍衛把偏廂的床榻搬進來,放在簾子外。

  她和慕奎隻隔一道簾子各自睡下。

  第二天,她被巨大的鍾罄聲吵醒。

  睜開眼睛見掌事女官秋韻姑姑坐在自己榻邊,不由吐了吐舌頭。

  “鬼丫頭,當了一年太後還是這樣頑皮!”秋韻粗嘎的聲音裏半帶憐愛半帶責備,捏了捏葉姝的鼻子。

  葉姝笑嘻嘻地撐起半個身子望向簾外,朦朦朧朧看見慕奎的身影在床上翻了個身,放下心來,問秋韻道:“這鍾聲是……?”

  “你父皇今日要舉行登基大典。”

  “噢。”葉姝淡淡道,正要起來洗漱,突然外麵一陣喧嘩,接著雜踏的靴聲從庭院穿過,往偏廂衝過去了,然後就聽到凶神惡煞的聲音:“略陽公在何處?”

  “在太後……晉陽公主房裏……”

  那凶惡的腳步聲這才稍微放輕,來到葉姝房門外輕輕敲門:“啟稟公主,我等奉命來帶略陽公!”

  “你們帶他去幹嘛?”

  “今日皇上登基大典,需要略陽公親手把退位詔書和玉璽交到皇上手裏。”

  室內,葉姝許久方道:“行,我們這就去。”

  那軍官為難道:“新皇登基典禮不能有女子出席。”

  “我不會露麵,我在遠處看著。”

  葉姝坐在離南郊祭壇不遠處的一株樹下的馬車裏,聽著禮炮齊鳴,鼓樂高奏。

  她撩開車簾,見天邊朝霞萬丈,遍野雪光耀眼,高高的祭壇直聳雲霄,父皇負手站在祭壇最高處,凜然生威,卓然不群。

  祭壇周圍旌旗招展,長階上紅氈鋪道,四周密密麻麻都是兵士,百官列位在台階兩側。

  慕奎正一步步登上台階,一直走到祭壇頂上向奕六韓跪拜,雙手捧上退位詔書和玉璽。

  整個儀式繁瑣複雜,葉姝等得不耐煩了,想跳下馬車去附近樹林裏閑逛,侍衛們卻攔住了不許,周圍五裏都已經清場警蹕,哪裏準許她到處亂跑。

  隻得幹坐在馬車裏,等了好久才見一隊士兵押著慕奎回來。

  “阿奎,快上車。”葉姝見慕奎已經凍得臉頰青白,忙把自己的手爐遞給他,“可憐的孩子,快暖一暖。”

  慕奎抱著葉姝的手爐蜷在車廂角落半晌不說話,他的眼睛脆弱得好像兩片隨時會融化的雪花。

  葉姝沉默地望著他,此時此刻,她也找不到話語安慰他。

  回到略陽公府,葉姝的腳已經凍僵了,忙解了靴子,隻穿白綾襪在炭盆上烤,突然被炭火熏得一陣咳嗽,她對旁邊伺候的秋韻道:“秋姑,這炭太嗆了,你明日回宮給我弄點宮裏的供炭……”

  秋韻蹙眉看著葉姝:“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後日便是你母親的封後大典,你不去麽?”

  “後日就是封後大典?”葉姝吃了一驚,“曆代都是新皇登基才三日,就舉行封後大典麽?”

  秋韻得意地笑了:“哪有!你母後是頭一個!從來沒有哪個皇帝登基三天就冊封皇後的!”

  葉姝宛然歎息:“母後……這是她應得的……”

  “言歸正傳,你到底回不回宮?難道還在這裏陪他一輩子?”秋韻壓低聲音,朝外室瞥了一眼。

  葉姝為難地朝外室看了一眼,黛眉淺顰,沒有說話。

  這天晚上,照舊是慕奎睡在簾外,葉姝睡在簾內。

  半夜,葉姝突然聽見痛苦的呻吟聲,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沒當回事,直到那聲音越來越大,她猛地驚醒,坐了起來,隔著簾子問道:“阿奎你怎麽了?”

  簾子那邊傳來痛苦的呻吟和輾轉。

  葉姝腦中嗡地一聲:父皇還是沒有放過阿奎?!他給阿奎下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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