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阿須拔的使者剛出發兩天，奕六韓就率領兩萬輕騎從獨龍塞出發，攜帶十日幹糧，一人雙馬，向伊罕山進軍。

  此時已經十月，大漠上氣候漸寒，一路行去枯草瑟瑟，霜華遍地，草原仿佛一張深黃色的地毯，飄著一層蒙蒙的霧氣，那是前一夜打的霜被太陽一曬，化作蒸氣飄浮起來。

  經過莫槐部的領地時，果然如奕六韓所料，莫槐部的首領親自迎接奕六韓，表示了對阿須拔反叛的憤怒。並派出五千部落兵襄助奕六韓，還給奕六韓的大軍提供了一部分戰馬和糧草。

  莫槐部的首領是一個禿頂的圓臉大漢，黝黑的皮膚帶著健康的紅潤，大大的酒糟鼻子。

  首領夫人的相貌也不甚出色，奕六韓不由想到莫槐氏的公主肯定也姿色平平。

  阿墨娶了莫槐氏公主為妻，想必婚姻並不美滿。

  奕六韓不知怎麽想到了姝兒。

  他一直以來強烈反對姝兒和阿墨，如今卻有所動搖。

  這次野利汗國橫遭大難，阿墨保護阿部稽的小兒子逃出來了，葉衡夫婦誓要奪回拉塞幹草原。

  將來若能扶立阿部稽的小兒子登上汗位，那孩子才三歲多，必定是阿墨攝政。

  屆時為了兩國盟好，和親將是最好的方式……

  這樣姝兒也能有個歸宿，勝過終日和慕奎廝混。

  自己登基這三年來，姝兒就沒離開過軟禁慕奎的那座府邸。

  奕六韓派人去看望姝兒，每次姝兒都很警惕，生怕是父皇派人來殺慕奎。

  聽說慕奎的飯食，姝兒都要先嚐過，生怕有人下毒，兩人同吃一碗飯，同宿一間臥室。

  慕奎才比姝兒小四歲，今年也是十七歲的少年了，孤男寡女朝夕共處一室，隻怕遲早鬧出事來。

  慕奎是前朝末帝，名義上是姝兒的兒子！

  比起姝兒和阿墨，奕六韓發現自己更不能接受姝兒和慕奎！

  小湄啊，為何我們的長女如此讓人操心！她為何不能好好嫁個人家，為何總跟來曆不正的男子廝混……

  奕六韓和莫槐氏的聯兵離伊罕山隻有六十多裏時，阿須拔才得到消息，來不及調集在周圍遊牧的附屬部落，他隻能倉促迎擊。

  先派出小股部隊前去阻截，均被奕六韓的聯軍打得潰不成軍。

  聯軍很快就推進到伊罕山腳下，這時斥候來報：阿須拔帶著一支騎兵從伊罕山東麵逃走了，伊罕山隻留下了老弱婦孺。

  奕六韓留下莫槐氏兵馬和麾下兩千騎攻打伊罕山，留於瑱率領一萬騎在後麵援應，自率八千精銳追趕阿須拔。

  他打馬飛馳，雙目燃燒著血紅烈焰：“阿須拔，朕要親手取你項上人頭。”

  阿須拔既然是往東邊逃走，必定是去烏矢部的領地避難，然而追了一天，並未見到阿須拔的蹤影，時何勸奕六韓放緩速度，以免和後麵的援軍拉得太遠、容易中埋伏。

  奕六韓環顧了一下地形，隻見這一帶丘陵遍布，河流蜿蜒，便命令大軍暫時停下飲馬。

  這時斥候來報，前麵發現阿須拔的騎兵了。

  奕六韓躍上馬背，雙眸在暮色中煥發出晚霞般的血光：“全軍加速，追上阿須拔！”

  夜色逐漸籠蓋四野，深秋的大漠寒風如刀，奔跑的馬蹄帶起漫天沙塵打在臉上。

  奕六韓帶領八千豹躍軍精銳在沙風中策馬飛奔，不顧一切地追趕。

  “陛下，不要再追了！讓大軍就地紮營歇息，等待於瑱將軍、駱寒將軍傳回的消息再定行止吧！”親衛統領時何策馬趕上來拽住奕六韓的韁繩苦諫。

  奕六韓揚起馬鞭抽過去：“你敢違抗朕的命令！”

  時何被抽得倒退幾步，臉頰和脖頸綻裂出一道刺目血痕。

  將士們無人再敢勸阻，跟隨著被仇恨衝昏頭腦的皇帝繼續追擊。

  曙色初露的時候，又一隊斥候回來稟報：前方二十裏發現阿須拔的軍隊。

  奕六韓大喜，下令隊伍進一步加快速度。

  悲傷而狂亂的情緒如狂潮一般在胸間沸騰，幾乎要撕裂胸腔噴薄出來：阿部稽，阿部稽，看我為你報仇！

  馬蹄下的地麵逐漸崎嶇堅硬，道路兩邊的樹林越來越茂密，漸漸從淺丘疏林地帶進入深山密林區。

  清晨淡青色的陽光從密林透進來，稀薄，寒冷，在山林中映出一道道慘白的霧氣。

  又一隊斥候回報：“阿須拔的軍隊在前麵兩裏處的山穀裏列陣了！”

  奕六韓又悲又喜，他最擔心的是不能親手為阿部稽報仇，沒想到追了一天一夜終於追上了阿須拔，當即一聲令下：“衝上去，殺啊！”

  奕六韓吼聲如雷，猛地提起坐騎的韁繩，駿馬高昂起上半身，然後像一支利箭般衝了出去！

  八千豹躍軍呐喊著跟著他們報仇心切的皇帝，如破堤的潮水般衝進了山穀，迅猛無比地向剛剛列好陣勢的敵軍殺去。

  漫天箭矢猶如黑色的暴雨從半空中噴灑下來，戰士們的耳朵霎時灌滿了利箭撕裂空氣的刺耳嘯叫，仿佛死神發出的冷笑。

  奕六韓掄起龍鱗刀將破空而來的箭矢盡數擋開，斷裂的箭杆在他周身迸射開去，猶如盛開巨大的黑菊，坐下的駿馬高速奔馳，四蹄騰空幾乎快要飛起來。

  “嗚……”

  就在這時，沉浸在血腥廝殺中的奕六韓，被一聲高亢刺耳的號角聲驚醒了。

  他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左邊的山林，無數斑斕旌旗從林中升起，那旗幟上的野豬圖騰代表他們是——烏矢部的人馬！

  接著，另一處山林也響起了長長的刺耳號角聲。

  奕六韓尋聲望去，右邊的山林也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騎兵，高高飄揚的大旗上，繪著凶猛的海東青，那是室韋部的兵馬！

  奕六韓一顆心直往下墜：糟了，被誘進埋伏圈了！

  可是，阿須拔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調集室韋部和烏矢部的兵馬？

  而且，我在室韋部和烏矢部來伊罕山的必經之路都埋伏了人馬。

  難道那兩路人馬都被消滅了？

  陡然間，仿佛有無數雷電在奕六韓腦中同時炸響：有人出賣了我的軍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