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葭湄將自己躲在花叢中看見張英的事，告訴了奕六韓。

  奕六韓點點頭，道：“少府寺車船署的文吏傳了消息給我。那天你和薑尚書走後，白永川找了個藉口，到車船署詢問你們去那裏作甚，查閱過哪些卷宗。”

  蘇葭湄杏眼裏冷霜輕淌：“禦筆字畫、通款張英、去打聽薑希聖和我查閱過哪些卷宗。這幾條加起來，看來此人多半是間諜無疑了，我以後會讓暗人盯緊他。廷尉查到李昕的來曆了麽？”

  “我今日去問問。”

  “我派了幾個暗人去監視公主府，不料公主府上聘了一個九華派的武師在教小郡主習武。那武師雖是女子，然而武功高強，我的人不敢靠近。”

  “九華派的武師？”奕六韓眉峰一擰。

  他的師父（小湄的親爹），乃是天山派的宗師，天山派和九華派是死對頭。

  北梁的江湖門派一向低調，朝廷不準許江湖門派舉行集會，也不準許江湖人士參與朝政。

  但北梁的豪族門閥，常聘請武林高手擔任護衛、武師等等。

  天山派一向與武弘蘇氏交厚，而九華派則與高臨葉氏淵源匪淺。

  奕六韓雖是葉家人，卻因師從天山派，一直被九華派所排斥。

  他至今沒搞清，葉振倫是怎麽和天山派的齊昇（小湄親爹）成了結義兄弟。

  斂眉沉思片刻，奕六韓道：“既然無法潛入公主府，那我授意禦史台彈劾白永川幾條罪狀，然後將他下到刑部拷問，如何？”

  蘇葭湄趕緊阻止：“不，夫君，不要打草驚蛇。我們佯裝不知，可以利用白永川傳遞虛假軍情。李佶使間，我們難道不能反間麽？”

  奕六韓點頭稱是，夫妻倆又說了許久話，蘇葭湄將葉衡拜師的事，也跟夫君講了。

  奕六韓甚喜：“衡兒是該有個師父了，我早先就想到這個，之後因朝政繁忙就給忘了，幸好你記著。”

  蘇葭湄見他真心歡喜，並且奕六韓從未提起要給葉衫請老師，心中略略放心。

  至少夫君心中，還是衡兒第一位。

  ————

  葉衡行了拜師之禮後，薑希聖給他列了一張書單，讓他先把這些書讀熟，不懂之處可以去請教他。

  這日，葉衡問蘇葭湄：“母妃，小瓔可否到我們府上的藏書閣來看書？”

  “誰？”蘇葭湄微帶詫異。

  “薑先生的女兒薑瓔。”

  “哦，當然可以。”蘇葭湄頷首應允。

  過了兩日，葉衡便把薑瓔帶來了。

  藏書閣裏，光影斜射，一排排紫檀木書架泛著沉厚的光澤。

  薑瓔看了一會書就困了，撐著臉頰朝一旁的葉衡看去。

  淡黃的夕陽從窗口照進來，正好映在葉衡的側臉，仿佛鍍了一層淡金的光輝。

  他俊美的麵孔好像一整塊的美玉雕琢而成，劍眉星目，高鼻薄唇，五官輪廓異常清晰而英挺。

  薑瓔看得癡掉，趕緊將臉埋進臂彎裏，隻覺耳朵都燒起來了。

  他身上傳來一股清爽的淡雅香氣，薑瓔不由深深吸了吸鼻子。

  葉衡卻完全沒注意她，埋頭在書裏。

  薑瓔見他沒發現，越發悄悄地偷看他。

  她長這麽大，沒見過比衡哥哥更俊美的男子。

  葉衡起身去書架拿書，薑瓔偷偷地湊到葉衡搭在椅背的披風上，深深嗅著他身上那股清香，幾乎要醉了。

  這時，門吱呀推開，一個修長少年像幽靈般逆光出現。

  薑瓔嚇一跳，忙縮了回去。

  那少年皺眉看著她。

  葉衡聽到響動，從書架那邊伸出頭：“循哥兒？”忙過來介紹，“小瓔，這是我弟弟葉循。循哥兒，這是薑先生的女兒薑瓔。”

  兩廂見過之後，葉衡問葉循：“循哥兒來看書？”

  葉循瞥了薑瓔一眼，有些遲疑：“我去找你，聽說你在藏書閣。”

  葉衡問道：“找我有事？”

  葉循又看了薑瓔一眼，薑瓔臉色略尷尬，卻不願走開，故作天真爛漫狀，眨巴眼睛無辜地望著兄弟倆，就是不走開去回避。

  葉衡正要把葉循拉到一邊說話，葉循一下子說了出來：“聽說你明日要出發去接阿薈，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葉衡猶豫了片刻，見葉循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終究不忍拒絕：“好，明日辰時咱們在西角門匯合。”

  循哥兒陰戾的眸子頓時亮了：“嗯，我會如時到的。”

  葉循走後，薑瓔輕聲問葉衡：“阿薈是誰？”

  葉衡說道：“野利部的公主，野利部來朝，我明日去安平縣迎接。”

  “哦……”薑瓔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嗎？”

  “恐怕不行。”葉衡溫和地拒絕了，“安平縣離京六十餘裏，當晚可能無法返回，你在外麵留宿，家人會擔心吧？”

  “哦，也是……”薑瓔垂頭輕輕咬著下唇，模樣嬌俏。

  ————

  春回大地，綠滿山川。陌上落梅如霜，柳綻新綠。

  兄弟倆策馬沿京城西北門外的官道一路行去，鶯聲曆曆相伴，沿途風暖草熏，春光明媚。

  剛出安平縣十餘裏，便遙見前方滾滾煙塵中，有狼旗招展，騎士雲從，清脆的驛鈴聲從風裏悠悠飄來。

  待得隊伍近了，但見為首一人紫色駿馬，紫色麵紗，銀白胡服、金色腰帶，勾勒出挺拔的胸，纖細柔韌的腰，騎姿優美，英姿颯爽。

  正是赫蘭薈。

  葉衡牽馬站在道邊，心跳如擂鼓，上次在定遠，阿薈不辭而別，後來自己寫過書信，卻雁斷魚沉。

  阿薈還在生自己的氣嗎？

  赫蘭薈輕盈地躍下馬背，葉衡同一時間迎了上去，隻覺滿心的柔情與思念幾乎要噴薄而出，卻不敢造次，隻是無盡溫柔地笑著：“阿薈！”

  赫蘭薈揭開麵紗，灰藍的眼眸猶如雨後晴空，笑容明豔動人，宛若明珠生暈，美玉流光，秀美豔麗，不可逼視。

  她的笑容，令周圍的百花春景都黯然失色，聲音清悅好似風中銀鈴：“阿衡。”

  一聲“阿薈”、一聲“阿衡”，四目相對，所有的誤會都煙消雲散，眼裏除了彼此再容不下其它。

  兩人深情對視良久，赫蘭薈才注意到葉衡身後的循哥兒。

  赫蘭薈掠了葉衡一眼，眼神微含嬌嗔：怎麽又把你弟弟帶來了。

  葉衡回了她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目光裏微帶乞求。

  赫蘭薈心中柔軟下來，笑盈盈走上前：“循哥兒，別來可好？”

  葉循隻覺她的笑容比夏日驕陽更耀眼，他心如鹿撞，怯怯躲開她璀璨如寶石的明麗雙眸，垂頭低聲道：“我無恙，公主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