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皇上突然暴崩，朝廷、宗室們那裏已經亂成一鍋粥了！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扶立豫章王繼承帝位，來堵住悠悠眾口。”這話猶如金石擲地般振聾發聵，向來謹慎的丁鶴如今也正言危色，對葉太後指手畫腳起來，看來他一個忠於皇室、忠於大梁的臣子，對於慕禎的突然暴斃是非常不滿的。

  “丁——愛——卿，此事不宜操之過急。皇帝駕崩後，哀家暫代朝政，新帝一事容哀家和群臣在朝堂商議以後再做決定如何？”葉太後語聲冷沉，眸光幽深。

  阿輿是她親兒子，她怎麽會不立他，但事有輕重緩急之分，等慕禎的喪事安定下來再做商議。丁鶴青白了臉，再想出聲辯駁，卻被葉太後淩厲的眼風掃過，他憤恨地閉上了嘴。

  他沒料到太後如此不識時務，不聽勸諫。聽說宗室在蘭陵公主（慕煙）的煽動下，已經把太後堵在鳳儀宮好幾次，要求太後給個說法。

  還有各州刺史也上書要求參加國喪，懲治還有各州刺史也上書要求參加國喪，懲治凶手。

  民間也在謠傳毒殺皇帝的不是羅太妃，而是咱們這位太後。

  扶立豫章王對太後百利而無一害，看來太後她果真是貪戀權柄，不肯還政。

  丁鶴施了一禮，就振袖轉身，揚長而去，再也不看葉太後一眼。

  宮門外，慕祁兩頰堆笑地迎上自己的老師，本想著事態順利，母後會答應還政。沒想到丁鶴卻一言不發，濃眉緊鎖，眼角抽跳。

  慕祁從旁覷看丁鶴神色，心裏頓時如明鏡般透亮：母後不肯還政！連對親兒子也一樣！慕祁俊美的麵龐也不由籠了一層堅冰寒霜，鳳眼裏射出一道凜然煞氣。丁鶴冷冷地說道：“王爺，老夫盡力了，可太後不曾鬆口！”

  “太傅辛苦，這事我會自己想辦法的！”慕祁眸底漸露狠色，他害死了皇兄，不介意再害死一個！擋在他前麵的人都得死，即使那人是他的擋在他前麵的人都得死，即使那人是他的親生母親！

  鳳儀宮，葉太後執了玉管紫毫，垂首凝神地批閱奏章，一陣心悸襲來，她跌在鳳椅上一動不動。最近不知怎麽的，心悸先是如抽絲剝繭般隱隱，後來卻如雷霆般陣陣。

  太醫說應該是最近憂神過度，疲勞太甚導致的，可是幾貼藥下去了，怎麽還是不見好，反而還加重了呢？

  風移簾動，一道清絕的白影來到葉太後身邊，白衣玉簪，恍若天人——李昕來了！

  此時他清冷的嗓音帶了焦慮，關心地問道:“太後，你怎樣了？”

  “心悸。”葉太後的呻吟碧煙般輕渺。

  李昕聞言額頭直冒冷汗，他忙不迭地掏出懷裏的定心丸，送入葉太後口裏，葉太後混著唾沫咽了下去。

  一盞茶以後，葉太後蒼白如雪的臉色終於出現一點紅潤，她在李昕的扶持下，坐直了身子，對李昕露出了虛弱的微笑，淡淡地說道：“定興，隻有你為我考慮。”

  平日裏葉太後都叫李昕為定興，原因是李平日裏葉太後都叫李昕為定興，原因是李昕和她青梅竹馬的衛定興極像。

  李昕聞言不動聲色，輪廓深長的雙眼裏瞳仁透淡如煙晶，冷月光華染上眉梢。

  他轉眸直視葉太後，莞爾笑道：“小臣這條命都在太後手裏，還能依靠誰？”

  葉太後聞言心涼如水，李昕畢竟不是衛定興，他隻是一個地位卑賤的男寵，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定興那樣的男子！

  —————

  葉太後的心悸病日漸沉重，已經休朝了五天。

  這日，慕祁步入鳳儀宮。

  太監張英笑眯眯地上前迎接他，張英的師傅胡駿兩天前被慕祁找了個理由活活打死了，所以張英就代替了胡駿成為新一任掌印太監。

  從內殿到外殿，宮人們退得幹幹淨淨，層層帷幔深垂，隻有慕祁和張英兩人詭異的腳步聲。

  柔暗燭影搖曳，朦朧間照見鳳榻上一抹躺臥的身影，垂在鳳帷外的手潔白如玉，手裏的一根翠釵寶光流轉。

  見到慕祁，葉太後猛地抬起頭來，灰黯的眸光陡然大盛，可惜由於毒藥入喉，毀了她的聲帶，她隻能發出“嗚嗚”聲，一如當日羅太妃被灌啞藥的場景。

  “你一定在怨我，怨我為什麽毒害你！”慕祁爆出一陣野獸般的瘋狂獰笑，本來他鼻梁秀挺，眼尾尖挑，薄唇優美，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隻沒想到他這一笑起來，整個人就尖銳如刀鋒一般，和他舅舅葉青鳥一模一樣。

  “那是因為我恨你，恨你不守婦道，背叛父皇，恨你貪戀權位，不肯將權柄交給我。”慕祁眼中透出刻骨怨毒凝視母親。

  手裏的翠釵落地，跌得粉碎，那重瓣牡丹式樣的釵子是慕燁送給她的信物，她保存了二十幾年，可如今卻......

  也好，這破碎的釵子就如她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如今終於碎成齏粉。

  自己為阿輿籌謀劃策十幾年，沒想到最後卻被親兒子毒害，落得身敗名裂的結局......

  我這十幾年開通西域商道，滅西秦，打蜀地，甚至即將吞並隻有半壁江山的南唐，哪一件不是彪炳史冊的功績？

  我不以此為驕，虛心納諫，減免賦稅，藏富於民，哪一天不為大梁，為慕氏江山殫精竭慮，嘔心瀝血。

  難道就是因為我是一個女人，所以你們要用婦人的標準要求我；就因為我還政晚了，你們就懷疑我要篡奪皇位，當女皇帝。

  “母後，你也別怨誰，怨也隻能怨你行事太狠！你看，你心愛的李昕都離你而去！”慕祁麵無表情地說出這能讓葉太後肝腸寸斷的話。

  葉太後也不掙紮，也不回應，隻木然地將絕望的目光凝在慕祁的身上，一眨不眨。

  “噗！”鮮血從她嘴裏大口噴出，葉太後明白她的大限到了！

  搖曳的燭影裏，葉太後渙散的目光緩緩凝聚……

  朦朧間，她恍惚看到了葉曼珠，慕燁，青鳥，娘，爹......

  最後來的一個人，白衣廣袖，衣帶當風，似將玉階白露與皓月清輝也帶了進來……

  定興！你終於來了！

  你等等我，我馬上和你在一起……

  那雙曾經凜然含威有如冰河日耀，也曾經陰狠毒辣宛若毒蛇吐芯的鳳眸，慢慢地凝固不動了。

  母後死了，母後她死了！

  慕祁突然跪在葉太後的鳳榻前，放聲大哭。

  他雖然利欲熏心，但還是良知未泯，如今葉太後去了，世上唯一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走了。

  再想到葉太後種種的好，慕祁內心既矛盾又扭曲，整個人崩潰般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