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循哥兒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9      字數:3103
  定遠城郊,山青草碧,天色如洗,十裏長亭,煙柳弄晴。

  一行快馬正帶著滾滾煙塵從官道飛馳而過。

  馬上的少年高挑身材,俯身馬背揚鞭疾馳的騎姿,格外英姿勃勃,突然間,他眸光一凝,猛地勒住了韁繩。

  坐騎揚蹄長嘶,瞬間把騎手掀下了馬背。

  騎手在地上一個靈活的側翻,身姿矯健地跳起來,不敢置信地呆呆望著大道之側。

  長別亭畔,綠柳樹旁,立著一位婷婷少女,身穿淡白衫裙,衣袂飄飄,黑發及腰,冰肌玉骨,清雅如仙。

  即使身處繁花似錦的明媚春色中,也沒有任何景色能搶去她半分美麗,反而那些姹紫嫣紅的鮮花都成了她的陪襯。

  “姝兒,姝兒!”

  再也無法抑製的強烈情感如岩漿般噴薄而出,他不再顧忌她父親對自己的憎惡,不顧一切地狂奔過去,緊緊地、緊緊地將她擁進了懷裏。

  這個擁抱,帶著整個生命的力量,那樣愛,那樣痛,幾乎奪去她的魂魄。無數的往事、青梅竹馬的一幕幕,山呼海嘯般洶湧而來,將她徹底淹沒。

  她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抱著,手環著他的腰,臉埋在他懷裏,眼淚染滿他的衣襟,素衣廣袖、如雲秀發在春風裏翻飛。

  紛紛揚揚的落花,如雪片般飄落在這對緊緊相擁的少男少女身上,高挑的少年和婀娜的少女,組成天地間最美的風景。

  “姝兒,等我。我一定闖出一番大業,讓你父親對我刮目相看,到時候我會回來娶你!等我!”他在她耳畔說道。

  她仰起珠淚紛紛的絕美臉龐:“真的,阿墨哥哥?”

  他俯身凝視她,藍如深海的眼裏滿滿都是她:“阿墨哥哥什麽時候對你食言過?還記得嗎,你小時候,我曾經承諾了會送你生辰禮物,後來我一個人從草原跑回來,跋涉千裏給你送生辰禮物。”

  “我記得,那個木雕我現在還保留著,每年你送我的生辰禮物我都保存著。”姝兒含淚笑著,貪戀地看著阿墨哥哥的臉,抬手輕撫他深藍的眸子、白皙清瘦的麵頰,“我等你,阿墨哥哥。我等你!”

  ————

  劇烈晃動的床帳上金線繡的鸞鳥仿佛展翅欲飛。

  銷金鏤花香爐透過鏤空的爐蓋散出嫋嫋熏香。

  粗重的喘息和嬌媚的低銀交織著,搖蕩在整間臥室。

  終於歸於沉寂時,男人略帶沙啞的低沉聲音響起:“淺淺,你真是欲壑難填……感覺怎麽都喂不飽你……”

  “那是因為你租粟(公糧)交得太多。”

  “天,我都好多天沒上她那裏去了。”

  “又和二妹吵架了?”淺淺翻了個身背朝他,讓他從後麵抱住她的豐盈。

  “唉,不提這個。”他將頭埋在她馨香絲滑的秀發裏,不停地喚她,“淺淺,淺淺,還是這樣愛你。”

  “什麽叫還是這樣愛我?那是有段時日不愛我咯?”

  “小郎出生以來冷落你了,對不起,淺淺。霏霏她生小郎很不容易,難產,產後又崩漏,我如果不給她足夠恩寵,怕她寒心。”

  “好了,你不用解釋了。”淺淺慢慢側過身子睡到他的腋下,抱著他結實的豹腰,臉伏在他胸膛。

  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她微帶駝峰的高鼻,她絕色而又立體的五官,美得那樣奪目張揚,就連眼角的細紋,都帶著無法形容的妖豔。

  更不用說她那讓他愛不釋手的豐挺。

  “再有幾年就快人老色衰了。我隻比你小兩歲,今年三十六了。有些舞蹈我都跳不動了。”

  “淺淺,以後你跳不動舞了,就把你的舞技傳下去,教別人跳舞,給別人排練舞蹈。你的才華,不能就此淹沒。”奕六韓緊緊抱著她,從她的額頭,高鼻梁,一路滑下,直到銜住她嬌豔欲滴的唇。

  “二妹不讓我買舞姬。”她淒美一笑。

  “如今確實隻能儉省,但將來總有一天會好起來。淺淺,我一定要讓你能夠排演你夢寐以求的大型歌舞。”

  她感動得淚水打濕了他的胸膛:“你有這份心就夠了。”

  兩人歡情許久才手牽手走出臥室。

  “循哥兒還沒下學?”淺淺問侍女們。

  “去演武場練騎射了吧。”奶娘宋氏說道。

  淺淺頷首,轉頭對奕六韓道:“你先用晚膳吧,我等循哥兒。”

  奕六韓道:“哪有長輩等晚輩的道理,我們先用。以後你也不用等他。”

  淺淺傷感地一笑:“我還是等循哥兒吧,和循哥兒一塊兒用膳,母子倆還能說說話,不然……”

  她沒有再說下去,美豔墨瞳裏隱有淚光閃爍,無限酸楚悲苦在心間湧動,卻倔強地咬著下唇,妖嬈地扭身走了出去:“我去更衣。”

  奕六韓久久凝視她的背影,眸中盛滿疼惜和擔憂,轉頭問晴皎:“淺淺似乎有難言之隱,你跟我說說。”

  晴皎引袖抹淚道:“小姐平素和循哥兒說話,循哥兒總是不理不睬。若過問得多了,循哥兒就是一句——你又不是我親娘,誰要你管。”

  “啪!”奕六韓把玉箸用力拍在餐桌上,氣得胸膛起伏,半晌才咬牙切齒道,“逆子,看我今晚如何教訓他!”

  “奴婢還有一事稟報。”

  “說!”

  晴皎便把蘇葭湄悄悄幫助葉姝去給阿墨送行的事說了出來。

  奕六韓氣得臉都青了:蘇葭湄,你真是不把我的命令當回事啊!

  正氣得無處發泄時,循哥兒下學回來,奕六韓一聲斷喝:“孽子過來!”

  循哥兒正在奶娘伺候下洗手淨麵,聽到父親暴怒的聲音,打了個寒噤,忙詢問地望著奶娘,宋氏也不知道發生什麽,隻是茫然地搖了搖頭。

  “還不過來!還在作甚!”

  循哥兒哆嗦著進了堂屋。

  “孽子跪下!”奕六韓厲喝。

  循哥兒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

  這時淺淺如廁回來,見狀吃了一驚,正要說話,奕六韓起身牽了她的手坐下,對循哥兒喝道:“循哥兒,這是你的娘親!你雖然不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但她從你兩歲就開始養你,養恩大於生恩。

  夫子沒講過孝經麽: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像你這等不孝之子,談何建功立業,光耀門楣?”

  一番嚴厲的訓斥,讓淺淺既感動,又心痛,感動奕六韓在兒子和她之間能夠護著她,並未因為她隻是個妾就在子女麵前輕視她。

  心痛則是看見循哥兒跪在地上低垂頭頸,雖然看不見表情,但可以看見他的太陽穴有一根青筋在跳,可見他拚命咬牙忍住心中惱怒和不服。

  “循哥兒,以後再讓我知道你不尊重你娘親,我不會像今日這般隻是輕責。”

  淺淺忙道:“循哥兒對我很是孝順,王爺聽誰說循哥兒不孝,必是誤傳……”

  忽然,她看見循哥兒飛快抬目望了她一眼,那一眼飽含恨意,淺淺心中一寒,目光轉向晴皎,暗罵道:是你告的狀嗎,你這個蠢貨,以後循哥兒會和我更加生分了!

  用過晚膳,奕六韓摟著淺淺回臥室,兩人邊走邊親密調笑,循哥兒躬身恭送,心中的恨意卻如烈火勃發。

  你竟在我父親麵前告我的狀,你這個惡婦!

  循哥兒捏緊了拳頭,恨得眼裏全是灼熱的淚。

  第二日剛下學,循哥兒正轉過廊道往蘇夫人院走,忽然四個漢子在廊道拐彎處堵住了他,把他拖到一處無人的角落,一頓拳打腳踢。

  循哥兒雖身負武功,但這四個漢子本就武功高強,循哥兒寡不敵眾,隻能抱著頭一聲聲哀嚎求饒。

  然而,狂風暴雨般的拳腳依然毫不留情地落下。

  “是不是你告的狀?是不是?!”一個嬌脆如百靈鳥的少女聲音傳來。

  “不是我!不是我!妹妹,真的不是我!”循哥兒滿地打滾,隻覺火辣辣的劇痛在全身上下炸開,耳邊嗡嗡直響。

  “還不承認!當初就是你把我偷武功秘籍的事告訴父王。昨個兒父王回府時還好好的,晚上去了蘇夫人院留宿,今早就衝到母妃這裏,責罵母妃悄悄送我去見阿墨!不是你告的狀還有誰?你這個無恥小人,給我打!用力打,不用怕,母妃會給你們撐腰!”

  護衛們一聽有王妃撐腰,更加肆無忌憚,淩厲狠辣的拳腳暴雨般朝循哥兒身上招呼。

  王妃的權勢他們是知道的。王妃一向與薛夫人交好,不待見蘇夫人。連帶著循哥兒的地位也不及三公子葉衫。

  “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姝兒!姝兒!”循哥兒淒慘地向自己的妹妹求饒,聲音越來越微弱,終於大口地吐著鮮血,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