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太後的懿旨在這年仲秋到達定遠。

  葉太後和六部尚書最後的商議結果是，在交漳城以北的黑駝山一帶，建立雲州，以舍羅為雲州都督，率領鹿蠡部殘民居住在這一帶。

  交漳城一向是北疆中部的戰略要地，也是傳統的農、牧分界地，交漳以南是農耕地帶，以北是草原。

  北梁經過幾代將領爭奪，早已將疆域拓展到交漳城外的草原地帶。

  鹿蠡部存在期間，北梁與鹿蠡部的國境，是以黑駝山北麓為界。

  黑駝山以南的草場都屬於北梁。

  現在阿部稽吞並了鹿蠡部，照理說，鹿蠡部原先與梁國的邊境線，應該維持現狀。

  所以，葉太後下旨，將舍羅安置在黑駝山，繼續帶著部落殘民放牧為生。

  臨走前，舍羅猶豫再三，終於向奕六韓開口：“可否讓可賀敦與我一同前往。”

  他指的是蘇窈君。

  奕六韓為難道：“蘇窈君是大梁冊封的郡主，她的歸屬應該要奏請太後，再行定奪。你先去安置妥當，本王會給你消息的。”

  舍羅亦不好再說什麽，奕六韓說得合情合理，想要娶北梁的郡主，當然需要太後允準。

  再說他落魄至此，連汗位都保不住了，成了北梁的一個都督，此事哪裏還能自主。

  舍羅隻得帶領部眾離去，跟隨交漳城的鎮將，前往黑駝山安置。

  舍羅走的第二天，蘇窈君得了消息，簡直要瘋了，披頭散發隻穿睡袍，就往外衝，淺淺忙讓門口侍衛攔住她，強行把她架了回來。

  “姐姐，你去求求姐夫好不好？讓我也去雲州！”蘇窈君一頭撲進淺淺懷裏，哭天搶地。

  “你現在的身份是郡主，豈能自己想去哪就去哪？”淺淺被她糊了滿衣襟鼻涕口水，無可奈何地抱著她苦勸，“你等著太後懿旨吧。”

  “太後會讓我嫁給舍羅麽？”蘇窈君緊張地抬起淚水縱橫的臉。

  我怎麽知道！

  淺淺簡直要崩潰，然而，這是自己的親妹妹，父母、夫君皆亡，淺淺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對瑤瑤耐心些，耐心些，再煩都要忍著……

  “瑤瑤，你冷靜些，聽姐姐的話，你就安安分分待在姐姐這裏。姐姐活一天，養你一天，你……”淺淺輕撫著妹妹的頭發安慰。

  誰知蘇窈君一把推開她，掩麵大哭：“我不要你養，我要舍羅！”

  淺淺無語，暴脾氣也上來了，指著房間門大罵：“好，找你的舍羅去，我不管了，你給我滾！”

  蘇窈君呆呆看著她：“姐姐……”

  “滾出去！不想再看到你！”淺淺嬌叱，用力地將蘇窈君往外推攘。

  晴皎忙上來勸和：“三小姐還不快給大小姐認錯！你們從小就是最要好的親姐妹，這是何苦來！”

  蘇窈君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繼續住在蘇夫人院，等著太後懿旨。

  誰知臘月的時候，突然有消息傳來，阿部稽的左骨利侯打到黑駝山下，生擒舍羅，大肆劫掠葉太後正在興建的雲州，掠去鹿蠡部殘民數萬，牛羊馬四十萬頭，占領了原本屬於梁國的大片草場。

  舍羅被送到阿部稽那裏，阿部稽將他的頭割了下來，也做成了酒碗，與他父親烏維的頭做成的酒碗，一起擺在金帳中，號稱“父子碗”。

  據說阿部稽白天用父碗喝酒，晚上用子碗喝酒。

  奕六韓得到消息，震怒得幾乎要掀桌子：阿部稽，你瘋了嗎？你這是瘋了嗎？

  舍羅現在是我們梁國的都督，雲州是梁國的州郡！

  你這是公然屠殺我們大梁官員，侵占大梁國土了！

  白天用父碗喝酒，晚上用子碗？

  你真是赫蘭穆圖的親兒子，血脈裏那股殘暴終究掩藏不住了是嗎？

  奕六韓立刻簽署軍令，命交漳城的鎮兵，以及附近郡縣的郡縣兵和屯田兵，由交漳城的鎮將胡大恩統領，立刻出兵雲州。

  梁軍在黑駝山下與野利左骨利侯的戰爭，陷入了膠著。

  左骨利侯向可汗阿部稽求救，阿部稽這個冬天沒有回拉塞幹草原，一直駐紮在頭曼山的冬季營盤。聞訊之後親率大軍南下黑駝山，一路勢如破竹，殺了交漳城的鎮將胡大恩，重新將雲州據為已有。

  到了這一步，奕六韓不想和阿部稽打，也是無法回避了。

  出征之前，他召集幕僚商議戰略。

  薑希聖建議他不僅僅軍事上備戰，還要靈活運用外交手段，比如可以聯絡迭次部。

  迭次部也是以前的草原五部之一，上一任可賀敦是阿部稽的姑母，當初野利部滅亡時，歌琳本想投奔迭次部。

  這次阿部稽滅鹿蠡部，以瓜分鹿蠡部為誘餌，請迭次部出兵相助。

  然而，答允分給迭次部的草場，最後卻未能全部兌現。

  迭次部已經對野利部心生不滿，隻是野利部強大，迭次部弱小，不敢聲張。

  迭次部在草原最東邊，遠離草原中心的爭霸，一旦有危機，常往更東邊的原始森林裏躲。

  “我和薑先生的看法不謀而合。”蘇葭湄笑道，“夫君不妨給太後上奏表，與迭次部結盟，將來扶植迭次部，與野利部抗衡。不可讓阿部稽一統草原。”

  奕六韓點頭稱是。

  蘇葭湄又道：“如果能與迭次部聯姻，那是最好不過的籠絡手段。”

  “迭次部如此偏遠，可汗埃力斤又已年老，隻怕沒有哪個宗室貴女願意下嫁。”

  “咱們府裏不是有個現成的常山郡主（蘇窈君）麽？”蘇葭湄笑盈盈地說道，杏眼裏的光芒仿佛罌粟花瓣搖曳，“正好迭次部可汗喪妻，常山郡主守寡，難道不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