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章 白永川(2)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9      字數:2803
  “白先生這邊請……”春漪在前引路,帶著白永川穿過廊道朝琴房這邊走來。

  此時太陽正在廊道後麵,廊子裏一片幽暗,待得那男子走到陽光下,所有的侍女都倒抽一口氣。

  隻見他頭戴白玉冠,身穿淡藍衫,玉冠輕衫襯得他膚白如雪,俊美奪目,身形似濯濯春柳,麵色如皎皎秋月,精致的眉眼間更是風流無限,仿佛周圍的一切皆因他的出現而黯淡。

  來者正是素有南唐第一美男子之稱的白永川,如今是糧米大戶白氏的大當家。

  王府的侍女們從沒見過這等俊美男子,奕六韓雖英俊,但是南征北戰、風沙侵淩,早已是皮膚粗糙、線條剛硬,英武有餘而俊秀不足。

  見琴房前擋了一道紫紗隔屏,屏後倩影綽約,宛若花斜霧下,月隱雲中,白永川不免微感失落。

  蘇葭湄前幾次和他談生意,亦是蒙著麵紗,如今又擋著隔屏,始終不讓他窺見真容。

  這讓白永川心裏敬重之外,愈加好奇而仰慕,拱手一禮:“王妃安好!”之後,便負手灑然一笑:“適才從湛露堂那邊過來,聽到琴聲幽婉,有如天籟,想必是王妃在撫琴。不知所彈何曲?”

  屏後傳來蘇葭湄冰下冷泉般的聲音:“自度之曲,白公子見笑了。”

  “王妃此曲跌宕回環,一唱三歎,精妙無雙。隻是……聽來甚悲,王妃似在懷人,且所懷之人,似是已然仙去……”

  屏後的人影微微動了一下,似是被他的話語震撼,許久,方才顫聲道:“公子乃是解人……”

  “王妃才華橫溢,當知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之理。若我冒昧為王妃將此曲稍稍修改幾處,興許能解王妃之憂,不知王妃意下如何?”白永川迷人的桃花眼裏,微微閃著一絲狡黠。

  對於琴癡來說,以琴會友,那是世間至為風雅之事。

  蘇葭湄隻猶豫了片刻,便讓侍女們撤下隔屏,從琴凳上站起身。

  白永川的心隨著屏風的搬開而狂跳,隻見她月白色的身影,仿佛烏雲移開後露出的皎潔月光,一頭青絲隻用一根綢帶簡單挽起,雪膚若膩,眉目如畫,儼然是一個絕代佳人。

  白永川看呆了,站在那裏被施了魔咒一般,直直盯著蘇葭湄,動也不動。

  世上沒有一個女人,會討厭英俊的男人為自己傾倒。

  蘇葭湄也不例外,見白永川呆看自己而失態,她並無半分不悅,輕提羅袖指著瑤琴,冷靜地提醒了一句:“白公子請。”

  白永川這才醒過神,作了一揖之後,廣袖一拂,姿態倜儻地坐上了琴凳。

  須臾,錚錚淙淙的琴聲便流淌出來,竟跟蘇葭湄剛才所彈曲子幾乎如出一轍。

  生性冷定如小湄,亦震驚得微微挑起了秀眉。

  這是她昨日剛剛自創的琴曲,還從未當著外人彈過,白永川隻聽了一遍,便能準確無誤地彈出來。

  這時,她聽出琴曲中有一處細微變化,抬目望去。

  白永川見她聽出變化,亦抬目看過來,勾起嘴角邪魅一笑。

  兩人目光相觸,蘇葭湄忙轉開眼睛。

  他把她的琴曲改了,將安慰與疼惜融入了琴曲裏,那溫柔的情意隨著曲調,纏纏綿綿地嫋繞過來。

  蘇葭湄一顫,用力克製住靈魂裏的悸動。

  一曲終了,餘音仍在碧池上縹緲,宛若輕雲徐徐消逝於天際。

  蘇葭湄眸光迷蒙地望著煙波綠柳,水麵上的風吹起她白裙飄飄,那一刻,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她精致秀美的側顏線條,讓白永川看得整個人都癡了。

  “適才我一路過來,見各處廳堂樓閣都掛著匾額,聽貴仆說都是王妃所題,我見每處匾額皆有典故。王妃當真才華絕世,令白某好生仰慕……”白永川從琴凳上起身,來到蘇葭湄身畔。

  “白公子能識其中的典故,可見亦是才高八鬥之輩。”

  “王妃謬讚了,白某不過是能識之,若論用之,隻怕比不上王妃。”

  “白公子過謙了,你肯低價出售精米,此事我一直未能當麵謝你。你的一腔家國熱血,勝過千萬卷孔孟之書。”

  白永川見她主動提及此事,眼底精光一閃,隨即又斂住,臨水而立,負手淡然道:“王妃,你可知白某方才從何處來?”

  蘇葭湄雙眸映著寧靜的碧水清波:“我猜應該是寧州太守的府衙。南唐和大梁雖然簽訂了淮陽協議,但是明爭暗鬥不斷,這其中也影響了白公子的生意,再加上現在北梁的米行對衛氏馬首是瞻,甚至連北疆各州郡也屈服於衛氏的淫威之下,白公子的米想要賣到北疆怕是很有難度。”

  白永川心底佩服,不禁脫口讚道:“王妃冰雪聰明,白某心悅誠服,俗話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白某現在不光被衛氏排擠,還被一些投機的官吏看中,對白某的米課以重稅。萬般無奈之下,白某要是有辦法,也不會來找王妃。”

  蘇葭湄心裏頓時一片通透,所謂以琴會友,倒是她想得單純了。這個驚才絕豔的美男子,他費盡心機揣摩我的琴曲,原來是有目的的。

  剛才她竟有片刻的心動,以為這個懂她琴曲的男子,是她的靈魂知己。

  世上根本沒有什麽真愛,任何感情都有利益牽扯其中,利益牽扯越深,感情越牢固。

  這是蘇葭湄自幼便根深蒂固的理念,此刻更加堅定。

  微微一挑秀眉,蘇葭湄道:“哦?白公子雖然是南唐首富,但是有什麽出得起的條件,可以讓我幫你對付衛氏。”

  白永川道:“王妃,多年來,衛氏欺行霸市,早已經惹了許多人的不滿。

  衛氏利用衛珩身為戶部尚書之便,竟用官府漕運,為他家的商鋪運送貨物。

  更有甚者,地方官不敢去衛氏的商鋪收稅,如此行徑,王妃看得下去嗎?

  如今王妃出手製約衛氏,不光是為了白某也是為了北疆的財政收入。

  王爺最近被北疆的虧空搞的焦頭爛額,如今有這樣一個大好機會,王妃難道不想替王爺爭取嗎?”

  白永川慢慢靠近蘇葭湄,醉人的體香讓他心蕩,他定了定神,低語道:“王妃待客的正堂叫做‘湛露堂’,出自《詩經》‘湛湛露斯,匪陽不晞’。

  此乃天子宴饗諸侯之詩,可見王妃胸懷大誌,晉王有王妃輔佐,不世之功可期。

  自古商賈乃是賤業,常受官府和門閥大族欺壓,白某深知商人艱難,是以願依托王爺和王妃這棵大樹。

  自然,白家的生意做到今日之大,亦是有家底的,白某願傾盡家財資助王爺霸業,與王爺和王妃攜手共贏。”

  這樣一席話,不由得蘇葭湄不心動,然而她麵上依然保持著冷靜,退開兩步,淡淡道:“請白公子給我時日考慮,我會給你答複。”

  白永川深深一揖,廣袖飄拂,風姿如仙:“如此,白某先告辭了。”

  白永川離開後,蘇葭湄想了許久,決定先了解一下定遠當地的米市行情,便令人備車,在侯希光的侍衛隊簇擁下,前往薑希聖的府邸。

  寧州雖有太守,但自從北梁有了行台製度,常以行台為封疆大吏,掌管數州軍務和民政,位在太守和刺史之上。

  奕六韓是北疆三州大行台,他任命薑希聖為長史,和寧州太守共掌寧州軍政。

  臨走前,他交待過蘇葭湄,有事找薑希聖商議。

  時值夏日,氣候炎熱,蘇葭湄撩起車簾透氣。

  馬車經過王府所在東麵側街時,她發現對麵街坊傳來釘錘敲擊、磚石轟隆之聲,似乎正在施工。

  看那初具規模的府邸,雕梁畫棟,彩壁飛簷,看起來似乎比晉王府更加宏偉奢華。

  不禁心中暗暗納罕:定遠城內竟有人敢僭越王府建製,營造如此豪奢府邸?

  這到底是什麽人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