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父子(2)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8      字數:2361
  奕六韓和抱著兒子的霏霏走進來時,蘇淺吟已經在早餐桌邊坐著。

  霏霏對她笑了笑,耳根泛起一絲紅暈。

  蘇淺吟手托粉腮,懶洋洋地點了頭,算是打招呼。

  昨晚奕六韓睡在霏霏房裏。隻要淺淺來月事,就由霏霏侍寢,這已經成了三人之間不成文的默契。

  奕六韓在主位坐下,匆匆扒拉了早膳,便準備去府衙處理政務。

  他在北疆治理馬場,進行括戶,打擊豪強,統計流民,度量荒田,計口授田,獎勵農耕,每日都有忙不完的政務。

  這時,他發現淺淺麵前的粥碗,幾乎沒動。

  便關心地傾身問她:“怎麽沒胃口?”

  “我準備練鼓上舞,需要身姿輕盈,所以節食。”

  奕六韓揉了揉她的秀發,寵溺地在她耳邊道:“那也不能太瘦,不然我摸什麽……”

  蘇淺吟羞紅著臉打了他一下:“還不快忙你的去。”

  奕六韓在侍女伺候下,穿上官袍、係上大帶,親了親淺淺,親了親霏霏和兒子,便匆匆出門了。

  剛剛走到院門口,一位專管信函的執事上前道:“行台大人,八百裏加急驛報。”

  奕六韓接過來,拆開火漆。

  蘇淺吟一直目送他,從堂屋敞開的大門,可以清晰看見他的背影站在庭中。

  初秋清晨金色的陽光,照著他瘦高的背影,一動不動凝然如雕塑。

  “怎麽了?”蘇淺吟不由得擔心地站起身。

  坐在餐桌另一邊,正用勺子喂衫兒米糊的霏霏,聞言也抬頭朝門外望去。

  奕六韓拿著那封驛報,轉身走回來,靠在堂屋大門旁,眼裏神色複雜得看不到底:“父王病了,召我回京。”

  二女神情皆是一變。

  這幾個月,奕六韓治理北疆,二女相處和諧。

  每日,奕六韓去了府衙之後,淺淺就在前院練習舞蹈。

  霏霏則在後院習武,她長在塢堡,跟舅舅學過武功,如今又得奕六韓指點,更加武技大增。

  奕六韓通常留宿在淺淺房裏,淺淺來月事那幾天,便由霏霏侍寢。

  如此和諧的生活,突然之間要被打破。

  奕六韓深知,回到京城便會卷入權力鬥爭。

  淺淺也深知,回到京城便會卷入爭風吃醋。

  二妹絕對不像霏霏這般好相處。

  霏霏則更是失落,在這裏,她的衫兒是奕六韓唯一的兒子。

  不管他再怎麽盛寵淺淺,對兒子的感情還是深的。

  一旦回到京城,他還有兩個兒子,尤其還有一個嫡長子。

  自己的衫兒,又要被冷落了。

  奕六韓苦笑看著兩個女人:“這是晉王府發出的私函,估計朝廷征召我的詔書也快到了。”

  他說得沒錯,這天下午他剛回到府衙,正在處理公務,朝廷的聖旨就到了。

  聖旨中表彰了他在北疆的政績。

  加封他為西輔大都督,兵部尚書,太傅,長寧郡公,遙領北疆三州大行台。

  接完聖旨,奕六韓召集幕僚商討朝廷旨意。

  薑希聖拿出一封信函,是他在京城的眼線發來的。

  信中說,臨江王謀反案之後,葉振倫從南疆征調了一位裨將,出任牙門軍都督,叫做盧宗憲。

  奕六韓皺了眉頭問幕僚們:“你們誰聽說過此人?”

  幕僚們紛紛搖頭。

  薑希聖“噝”了一聲,手拈頷下三綹長須:“卑職曾隨晉王鎮守南疆,但也從未聽說此人。”

  “那這就是六叔(葉振倫的六弟,現鎮守南疆)後來提拔的。”

  “為何巴巴地從南疆征調將領入朝?”

  奕六韓劍眉深壓,覺得此事不同尋常。

  接著,薑希聖又說:“大公子被任命為中書監。”

  奕六韓又是一震。

  中書監是中書省的長官,中書省是北梁專門下發皇帝詔書的部門。

  奕六韓蹙眉問幕僚們:“父王這是要開始重用大哥了?”

  皇甫琛說道:“自從順天太後被囚,詔書一直由丞相府的內史下發,中書監早已成了一個虛職,晉王大概隻是想讓大公子磨煉磨煉,學習為政之方。”

  薑希聖卻搖頭道:“卑職總覺得沒有這麽簡單,任何不尋常的變動背後,必定隱藏著什麽暗流。好比下棋,每一顆棋子的移動都是在布局。”

  奕六韓擰眉未語,京城裏這一係列變動,實在是高深莫測,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後麵推動。

  為今之計,隻有先回京再說了。

  那一年西征得勝,奕六韓奉旨還京,是被剝奪了兵權的,他尚且能東山再起。

  這次,至少父王任命他為西輔都督,準許他帶兵還京。

  西輔都督,即當初阿部稽曾擔任過的軍職。

  可以領重兵,鎮京畿。

  他留了一部分兵馬在北疆,駐守各處軍事要塞。

  精選了以豹躍軍為主的五萬兵馬,返回京師。

  因為要先把軍隊安置到西輔,他便從京城以西的萬年縣入京畿。

  到達萬年縣,整頓以及安置大軍,用了三天時間。

  第四天一早,來了一隊虎賁衛,告知奕六韓:葉振倫正在萬年縣郊外的溫泉山別院養病。

  奕六韓一凜:“如此,我這便去拜見父王。”

  回頭看了看二妾和衫兒:“你們也一起去,衫兒去見見祖父。”

  —————

  奕六韓剛走,西輔軍的一所軍營裏,升為校尉的楊昕,剛處置完一應軍務,突然一個隊長來找他,說轅門外有人找他。

  楊昕跑到轅門外一看,頓時喜極而泣,奔了過去:“令禾,你怎麽來了!”

  久別的兄弟倆熱淚盈眶,互相摟著肩膀,楊昕上下打量令禾:“你瘦了。”

  兩個多月前令禾收到母親死訊,本來在北疆的他,向奕六韓告假丁憂,回到京城奔喪。

  “我妹妹說葉三將軍這幾日會到。聽說你們編入了西輔軍,我便到這裏來等。”吳令禾仍穿著白麻孝服,也仔細打量最好的兄弟,“你擢升了?”

  “升了一級而已。”楊昕苦笑,摟住兄弟肩膀,“別站著了,進去說話。”

  兄弟倆進了軍營,楊昕邀請令禾到自己的營房,變戲法似的從案下拿出一壇酒,笑道:“我私藏的,你等著,我去夥房找點下酒菜,咱哥倆好好聊一聊。”

  這天,吳令禾和楊昕一直聊到掌燈時分。

  夜深人靜時,一道身影悄然從營房出來。

  由於並非戰時,軍營周圍的崗哨比較鬆懈。

  這道人影猶如鬼魅般,避開幾處崗哨,在夜鳥啼鳴聲中,很快消失在營房外,踏著一地月華秋霜,朝溫泉山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