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陽從鏤空雕花的窗欞灑進來，淺金的光影如薄紗拂落了一室，屋內彌漫著柔和而又讓人酥軟的暖意。

  窗外的廊下傳來燕子的呢喃，還有奶娘的聲音：“王孫你看，燕子在屋簷下喂小燕子……快看快看，那小燕子張嘴了，它的娘親把小蟲子喂進它嘴裏，就好像奶娘給王孫喂奶，像不像？”

  忽然傳來一陣幼童的咿呀聲，接著是奶娘哄孩子的聲音：“喲喲，剛說喂奶王孫就想吃奶了？王孫剛喝了一碗蛋奶羹呢，還惦記著這個奶啊？行行行，奶娘這就抱你進去，讓你砸吧兩下……”

  蘇葭湄放下畫筆，吹了吹剛作完的畫，對旁邊伺候筆墨的書盈道：“趕緊把顏料收起來吧，一會兒那小霸王進來，非把我的顏料都打翻。”

  書盈看著書案上的畫作，眼裏全是驚歎豔羨的光芒：“少夫人畫得真像啊，尤其是這匹馬，簡直像要從紙上奔出來一樣。”

  書盈剛收拾好顏料和畫具，廳堂的門扇推開了，奶娘拍哄著衡兒進來了。

  “娘……娘……”衡兒奶聲奶氣地叫喚。

  蘇葭湄一扶額，她就知道這孩子一進屋就要她，所以她作畫時，都讓奶娘把衡兒抱出去。

  “娘親在作畫呢，王孫乖啊，奶娘讓你砸吧砸吧，來來……”奶娘撩起衣襟，想引開衡兒注意力。

  可是十個月大的衡兒，對人奶的興趣已經少了很多，一個勁地在奶娘懷裏蹬踢扭動，不住地叫喚，帶了哭腔：“娘……娘……”

  書盈打開內室門走出來：“少夫人畫完了，抱他進去吧。”

  奶娘畏怯地笑著：“我以為王孫要吃奶就進屋了，不曾打擾少夫人作畫吧？”

  “畫完了，放心吧。”書盈安撫地對奶娘一笑。

  衡兒已經不耐煩地哭起來了，奶娘忙抱了他進內室，見蘇葭湄撫著隆起的腹部，靠在椅子裏，微笑看著奶娘和孩子。

  奶娘見她笑得如沐春風，方才放了心。

  這位少夫人精擅書畫琴藝，平素寫詩作畫，都不讓人打擾，屋裏隻留書盈伺候。

  “娘……娘……”衡兒一見到蘇葭湄就不哭了，伸出胖乎乎的雙手，要娘親抱。

  書盈立刻接了過去：“娘親肚子裏有小弟弟，仔細踢著了小弟弟。”

  衡兒不樂意了，在書盈懷裏扭動，一個勁地叫喚：“娘，娘……”

  “給我吧，沒事的。”蘇葭湄從書盈手裏接過衡兒，衡兒好奇地撫了撫蘇葭湄圓滾滾的肚子，蘇葭湄將衡兒放在自己腿上站著，問衡兒：“娘親肚子裏，是弟弟還是妹妹？”

  衡兒吧唧著小嘴，發出模糊的聲音：“迷，迷……”

  “哦，是個謎啊？”蘇葭湄笑了，抬頭對書盈道，“還是不會說弟和妹兩個字。”

  衡兒的注意力轉到書案的畫作上，伸手就要撕扯，嚇得書盈忙把畫作拿遠。

  “那是爹，爹。”蘇葭湄指著畫作裏正騎馬穿越漠漠沙塵的男子，馬背上的男子英姿勃發、俊朗如神，而他的坐騎花斑豹則奔騰如飛，馬鬃飄揚，健壯馬身上條條肌肉纖毫畢現。

  衡兒不住地叫喚著：“爹……爹……”結實的雙腿在蘇葭湄大腿上彈跳，身子前傾想去抓那幅畫。

  “王孫說‘爹’字說得可真好，一點都不含糊。”書盈將畫作湊得更近些給衡兒看，又小心翼翼不讓他抓到。

  蘇葭湄一直笑著，那淺淺的笑容盛開在她白嫩的玉頰上，像晚風裏綻放的幽蘭，那樣沉靜而又美麗。

  然而，如果借著窗欞射進的陽光細看，會發現她眼中有水光一閃而逝。

  隻是那麽一瞬間的閃爍，又消失不見了。

  這時，秋韻在門口稟報：“少夫人，東廂妾過來請安了。”

  蘇葭湄將衡兒交給奶娘抱著，書盈把畫作收好，衡兒的目光一直追逐那幅畫著父親英姿的畫像，雙手不住地朝畫作的方向伸著想要去抓，奶聲奶氣地呼喚：“爹……爹……”

  這場景讓蘇葭湄再也忍不住眼裏的濕意，直到令姬的聲音出現在廳堂門口，她才強忍淚意，綻開笑顏迎了出去。

  “怎麽不把循哥兒帶過來玩？”蘇葭湄問令姬，在廳堂主位的梨木圈椅裏坐下。

  “睡著了。”令姬手裏提著一個彩繪朱漆食盒，盈盈笑道。

  “還是循哥兒習慣好，一到午後就睡覺。”蘇葭湄輕撫著隆起的腹部，微笑道。

  “白天睡多了，晚上才吵呢，每晚都鬧夜，你看我這黑眼圈。”令姬在椅子裏坐下，將食盒放在椅子旁的桌上，打開盒蓋，“這是我母親昨日來看我，特意給你帶的杏仁酥。你知道我吃杏仁會中邪（過敏），所以這是特意給你做的。我母親家那邊有祖傳手藝，做的酥比頤香齋還好吃，入口即化，衡兒也可以吃。”

  “你母親不是有嚴重的痹症（風濕），早就不能幹活了麽？”蘇葭湄奇怪地問，令姬的母親患了風濕，手腫得都變形了，怎麽還要巴巴地給自己做杏仁酥送來。

  令姬怔了一下，深蹙了眉：“我也很奇怪，昨日問過母親，母親說她突然想吃杏仁酥，又嫌外麵的杏仁酥不好吃，就自己做了起來，做得有點多了，就給三少夫人帶一點來……”

  這時奶娘抱著衡兒從裏間出來，衡兒見了蘇葭湄就伸出雙手，奶聲奶氣地喊：“娘……娘……抱……”

  書盈上前伸手想接過衡兒：“柳姨娘抱好不好？你娘親累了，抱不動了。”

  衡兒見蘇葭湄不來抱他，小嘴一扁就哇哇地哭起來，令姬忙從食盒裏拿了一塊杏仁酥：“王孫不哭，來嚐嚐這個，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