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矮虎是個打仗不要命的，他一定會直接衝擊我的中軍。我們的人數比他多一倍，僅僅我們的中軍就可以吞噬他的整個軍陣。等他衝進我的中軍，左翼便移動去補充中軍，右翼包抄到他後方去，截斷他的退路！”

  芒東說完，又抬頭看了看旗幟：“今天的風不大，先以箭陣阻一阻他！”

  芒東布置完戰略，幾個傳令兵分別向中軍、左翼、右翼三個方向打馬飛馳，將芒東的戰略傳遞下去。

  激昂嘹亮的衝鋒號角聲驚天動地地響起，響徹白雪皚皚的初春草原，撕裂了彌漫的冰霧和寒冷的空氣。

  張矮虎的軍陣開始緩慢地移動了，果然是中軍先出動，側翼在兩邊保護著中軍，隻留了少部分預備隊壓陣，幾乎整個軍陣全部一起壓了上來。

  遠遠看去，像一隻巨大的大雁，中軍以張矮虎為首是雁頭，左右兩翼是大雁的兩隻翅膀。

  這支大雁仿佛正在試飛，起初是慢慢的移動，後來騎兵的速度越來越快，大雁逐漸振翅起飛，越飛越高，越飛越疾。

  馬蹄聲逐漸由稀疏變得密集，急驟的馬蹄切割著大地，整片野蒿圍草原都開始震動。

  戰士們在衝鋒的號角聲中全力地鞭打坐騎，戰馬受到鞭笞，奮力奔跑，幾乎飛騰而起，風在呼嘯，戰士們的身體幾乎都趴在了馬背上。

  當雙方都進入了弓箭的射程內，雙方箭陣的指揮官幾乎同時舉起手：“上箭！”

  然後將手一揮而下：“放！”

  刺耳的尖利呼嘯聲中，兩片箭雨組成的烏雲急速地移動，像死神的幕布朝對方籠罩而去。

  這時，張矮虎的騎兵忽然紛紛從馬腹下，取出了一麵輕巧的小圓盾，遠遠看去，像是草原上憑空生出了無數蘑菇。

  成千上萬的箭矢落在盾牌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仿佛一場冰雹鋪天蓋地地橫掃而來。

  芒東站在作為臨時指揮部的山頭，眉頭緊蹙地看著，自語道：“他們怎麽有這麽多盾牌？奕六韓把所有的盾牌都給了張矮虎？”

  他猜得還真沒錯，奕六韓真是把所有盾牌都給了張矮虎，張矮虎的戰士有一半多都配備了盾牌。

  而芒東的神鷹鐵騎，配備盾牌的不到兩千人。

  趁著神鷹鐵騎前排戰士，在密集的箭雨下一片片倒下，張矮虎率領的雁陣很快就舉著盾牌，衝出了弓箭的射程，雁頭疾速伸長，猛烈地撞進了芒東的軍陣。

  張矮虎揮舞著一把戰刀，左劈右砍，血雨腥風，狂吼怒罵：“疏勒狗，有本事就來殺爺爺我！芒東，你這個隻會逃命的無膽鼠輩！有本事和爺爺我麵對麵鬥一鬥！”

  無數的疏勒騎兵朝張矮虎圍過去，無數人被張矮虎撞飛砍翻，血肉斷肢在他周圍如菊花般迸濺。以他為中心似乎形成了一個死亡的旋渦，所有與之相觸的人和馬都被卷進去，休想活著逃離。

  但是神鷹鐵騎到底占了人多優勢，中軍被張矮虎衝破後，左翼立刻源源不斷補充中軍。

  “張矮虎的右翼薄弱，快讓我軍左翼分成兩部分，一部分補充中軍，一部分截斷他的右翼。把他的雁形陣斬掉一隻翅膀！”坡頂指揮部的芒東下令道。

  傳令兵帶馬下山，飛馳傳令。

  “讓我軍右翼以扇形陣包圍張矮虎的左翼，使他的左翼施展不開，無法支援中軍！”芒東繼續下達軍令。

  又一名傳令兵領命下山，打馬飛馳去傳令。

  傳令的號角聲在巨大的軍陣各個角落，此起彼伏地響起來。

  經過多次演練的神鷹鐵騎，能很快領悟可汗的意圖。

  左翼迅速分成兩支隊伍，一支繼續補充中軍，一支直插張矮虎的右翼。

  右翼很快形成扇形陣，越來越長的扇形畫了一個優美弧線，包抄到張矮虎的左邊雁翅。

  此時張矮虎正在中軍裏拚殺，雖然他勇不可擋，但神鷹鐵騎的中軍似乎源源不斷，殺都殺不完。

  張矮虎感覺自己像衝進了一條死亡通道，無數敵騎從眼前飛馳而過，又被自己劈殺倒下。

  鮮血灑成一片片血雨，視線都被血模糊了，手裏的戰刀早已殺得卷刃，換成了長矛，矛杆也已盈滿了血汙直打滑。

  他抹了一把滿臉血汗，突然注意到敵人的右翼，在展開成扇形進行包抄時，出現了一處斷裂；那裏的敵軍較少，應該可以衝出去，便聲嘶力竭地喊起來：“撤退！撤退！從左翼撤退！”

  跟在他身邊的傳令兵吹響了撤退的號角。

  站在山頭的芒東，看見戰場形勢發生了變化，在神鷹鐵騎的右翼突然出現了一處缺口。

  張矮虎的雁頭突然從那裏鑽了出來，接著就像找到出口的潮水，決堤而出。

  已經被折斷翅膀的雁形陣，逐漸變成了長龍陣，扛旗的士兵揮舞著“張”字大旗，被打散的戰士像百川歸海般，紛紛向“張”字大纛匯聚。

  “張矮虎要撤退，讓右大將帶他的士兵去追！”芒東下令，“最好能活捉張矮虎！此人勇悍蓋世，本汗欲得之為我效力！”

  右大將領命後帶著自己麾下的八千士兵，風馳電掣地追著張矮虎而去。

  張矮虎的士兵一路奔逃，一路將盾牌扔在道邊。

  右大將雖覺奇怪，但他奉命擒拿張矮虎，故而下令士兵們不許撿拾盾牌，繼續追擊。

  一直追了幾十裏路，來到一條大河邊。

  右大將抬手做了一個停下的手勢：“等等，氣候已回暖，不知冰層融化了多少。”

  眼看張矮虎帶著士兵們下馬，牽著馬從冰上小心翼翼地過河，很快消失在河對岸的草坡之後，右大將方才放心，一揮手：“他們都可以過去，沒問題，繼續追擊！”

  為了安全起見，右大將也讓士兵們下馬，排成隊列站好，一隊隊地從冰上過河。

  這時，剛才消失在草坡之後的張矮虎士兵，突然又密密麻麻從草坡冒出來，張弓搭箭朝河上射箭。

  無數長箭嘶叫著如飛蝗般射落，打在冰上發出“叮叮叮”的清悅脆響。

  疏勒騎兵們一麵揮舞兵器撥擋箭雨，一麵繼續前行。

  剛剛走到河心的右大將，驀地覺得有些蹊蹺。

  敵人的箭雨專門對準已方的右翼，逼迫已方軍隊全部朝左邊移動。

  這時，一聲令人驚駭的不祥之聲響起來了。

  所有的疏勒士兵不約而同地停下，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朝腳下望去。

  一道又一道裂紋在冰麵上迅速蔓延開，伴隨著連續不斷的令人膽寒的炸裂聲，冰層開始斷裂。

  不好，中計了！梁軍肯定事先對冰層做過手腳！

  張矮虎能平安帶兵過河，是因為他們知道哪一處冰層做過手腳。

  他們隻朝我軍一翼射箭，正是為了逼迫我們朝動過手腳的冰層移動。

  右大將聲嘶力竭地大喊：“往後退！往後退！”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伴隨著一聲轟然巨響，疏勒士兵最密集的一處河冰整個地碎裂沉底，現出巨大的黑洞來，無數士兵和馬匹當即跌落河中，被奔騰的河水淹沒！

  對岸張矮虎的士兵依然在射箭，箭矢如雨，逼迫著士兵們要麽迎著箭雨衝殺，要麽就躲閃到正在斷裂的冰層。

  士兵的擁擠踐踏讓冰層的斷裂更加急速，大塊大塊的浮冰撞擊著、崩裂著、四處浮動。

  箭矢的厲嘯、士兵的哀嚎、馬匹的慘嘶、冰層炸裂的轟然巨響，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整個河麵慘不忍睹。

  還有幾百個幸運的疏勒兵在河岸上，尚未踏足河冰，他們恐懼地勒馬直往後退。

  當他們看見右大將的禿鷲旗，隨著斷裂的河冰沉入黑漆漆的河水裏，他們像見了鬼似的，掉轉馬頭往來時的方向疾馳。

  快要馳回野蒿圍的時候，他們突然覺得腳下的地麵越來越顫抖，金鼓齊鳴、萬馬奔騰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亮。

  他們互相看了幾眼：怎麽回事？剛剛結束戰鬥的戰場，又發生戰爭了？

  忽然，前方一處草坡轉出一支隊伍，見了他們，驚慌失措地呼喊：“奕六韓的大軍到了，快讓右大將別追了，撤回去支援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