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扔下佩刀，將女子提了起來，逼近她染滿血汙卻仍能看出絕色姿容的臉，滿目血紅怒焰幾乎要燒到她臉上：“昆突呢？昆突那個畜生呢？”

  “呸！”女子一口帶血的唾沫吐在奕六韓臉上，如厲鬼般嘶聲大罵，“你才是畜生！你殺我母親、滅我部族還不夠，連我逃亡的父兄都不放過，重金收買鳥吾羌取他們的頭顱，既如此，你何不連我一道殺了？！誰稀罕你的假仁假義？！”

  奕六韓側過臉，用手背慢慢抹去臉頰上帶血的唾沫，嘴邊漸漸扯出一絲猙獰而痙攣的笑意。

  忽然用力一耳光，將柯菁整個人扇飛出去。柯菁麵朝下滾落在雪地裏，她整個人在雪地上抽搐著，發出痛苦的咳嗽，大口的鮮血從她嘴角蜿蜒流淌在雪地上，殷紅刺目。

  “柯菁，你以為你的父兄不該死？你父兄入我梁境作亂，殺了多少梁人的父兄、母親、子女？

  我給你仁慈，你說我是假仁假義，好啊，那我就給你殘暴！你就嚐嚐，是仁慈的滋味好，還是殘暴的滋味好！”

  奕六韓猙獰地狂笑著，眼裏漸漸滲出一絲絲帶著悲哀的瘋狂。

  現在他懂了，對敵人絕對不能仁慈，就算是敵人的婦女孩童，也絕不能放過。

  “張矮虎，這個女人是你的了，隨你怎麽玩！你玩過之後給我的親兵們玩，玩到她生不如死！”奕六韓咬牙切齒對張矮虎說道，他眼裏閃著嗜血的紅光，聲音陰森如鬼，仿佛利器在刀鋒上刮著，令人毛骨悚然。

  張矮虎欣喜若狂，雙指插入嘴裏打了個呼哨，上前兩步一把抄起柯菁。

  五花大綁的柯菁一邊披頭散發地拚命扭動掙紮，一邊一句接一句瘋狂淒厲地怒罵，朝張矮虎不住地吐著帶血的唾沫。

  張矮虎閃電般伸出手，捏住柯菁下頜用力一掰，“哢嚓”一聲，柯菁頜骨錯位，嘴大張著不能動了。

  她從喉嚨裏發出淒厲的嗚嗚聲，掙紮得更加厲害，渾身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全身打擺子一樣不住扭動反抗。

  甩開的長發下，烏黑的眼睛被瘋狂的恨意席卷成猙獰的血紅，滿嘴鮮血混著唾沫從張開的嘴角滴滴答答流淌。

  仿佛砧板上已經被人剖開、鮮血淋漓卻仍在不住擺動掙紮的一尾美人魚。

  張矮虎一把將她抗上肩頭，用力按住她緊實渾圓的翹臀，令她分毫都動彈不得，對奕六韓深深一躬，掩飾不住滿心歡喜和亢奮：“多謝葉三將軍！”

  奕六韓擺擺手走開去整軍，正在點數前鋒營的人馬，天空漸漸飄起雪花，雪越下越密，營門外一排排士兵身上很快落滿了雪。

  忽然遠遠的雪幕深處傳來驚天動地的大喊：“奕六韓！放了、放了我妻子！是我、我對不住你，我、我背叛你，你放了我妻子，我、我任你發落！”

  一道刀光破開雪幕，仿佛一團滾動的雪球撕開前鋒營的大軍，前鋒營後方騷動起來，人喊馬嘶，刀槍出鞘，齊攻而上。

  一個身影忽然如雄鷹展翅般淩空躍起，足尖踩著刀刃槍尖如履平地，就這樣從無數人頭和槍林劍叢中破空而來，在半空中幾個翻身，衣袂閃動間人已落到了離奕六韓隻有幾丈地的雪地上。

  撲通跪倒在地，將一柄雪亮彎刀橫放在身前，痛聲呼嚎：“汗王！放、放了我的妻兒吧，柯菁懷、懷了我的孩子！孩、孩子是無辜的！看在我、我們是結、結義兄弟的份上，求你饒了我的妻兒！你把我、把我千刀萬剮都可以！求求你！”

  奕六韓閉上了眼睛，風卷著雪片撲在臉上，仿佛一聲聲冰冷的歎息。腦海裏浮現十歲那年，和阿部稽、勒內抱著小狼崽回部落的路上，遇到了昆突和沙列魯。

  又浮現十六歲那年夏天，野利部進行了為期兩個月的大型圍獵，圍獵結束那天，昆突、沙列魯、括廓爾帶著美酒烏蘭珠來找自己、阿部稽和勒內。

  六隻酒碗碰在一起，兄弟間同甘共苦、苟富貴勿相忘的誓言在蒼穹下回蕩，殷紅的葡萄酒溢出酒碗將地上的草葉染成紅色。

  “汗王！”突然親兵隊長於闐跑出營門，“柯菁反抗時踢到了張將軍下身，張將軍把柯菁殺了…………”

  他這才看見雪地上跪著的昆突，話語像被一刀斬斷般猛地戛然而止。

  剛才奕六韓讓親兵們排在張矮虎之後去玩柯菁，誰知等在外麵的於闐等人聽見一聲慘叫，衝進去時便看見柯菁被砍了頭。

  “啊——”昆突仰天發出慘絕人寰的震天哀嚎，仿佛五髒六腑都在這聲哀嚎中從嘴裏噴射而出，仿佛全身血管都在這一瞬間同時崩裂。

  與此同時，一道淩厲逼人的刀光挾著滔天的悲恨，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如霹靂驚電徑直掃向奕六韓。

  “鐺！”於闐身形暴起，疾風閃電般在半空中接了這一刀，“鐺鐺鐺”兩柄彎刀在半空接連交錯撞擊。

  “於闐，給我讓開！”奕六韓暴吼。

  於闐身形往後倒射而出，退出了戰團。

  “啊！啊！啊！”昆突悲恨欲狂地嘶吼著，如同一頭被獵人穿心而過的惡狼，目眥盡裂的眼中燃燒著排山倒海的怒火，手中刀光交織成水潑不進的光網兜頭向奕六韓籠罩而下。

  奕六韓身形輕飄，在重重刀影中左閃右避，躥高伏低，起落進退，猶如一隻在驚濤駭浪中飄浮不定的輕舟，不管昆突的刀雲如何翻滾如巨浪，這葉輕舟卻始終不曾翻船。

  幾十個回合下來，昆突全身各處都受了傷，紛紛揚揚的雪花被強烈的刀氣卷起，又被不斷迸濺的鮮血染紅，變成漫天飛舞的落梅。

  終於，漩渦般的戰團裏突然迸射出一個人影，踉蹌著急退數步，拄刀跪倒在雪地，大口地急喘著。

  鮮血從他嘴角、肩頭、胸口、腹部的傷口，淅淅瀝瀝地滴落在雪地裏。

  他眼前是漫天飄灑的殷紅落梅，仰起臉來，任血與淚在臉頰凍成寒冰。

  “阿菁——”昆突發出撕心裂肺的悲恨怒吼，仿佛心髒被人血淋淋地挖了出來，再次掙紮著立起身，揚刀攻了上去。

  他身形不穩，刀勢發飄，全身各處都是破綻，搖搖晃晃舉刀向奕六韓衝過來。

  奕六韓清清楚楚看見他胸口破綻大開，那一刻，昆突胸口那個破綻卻仿佛不是破綻，而是一柄無形的、看不見的利劍，比他真正的刀鋒更加鋒利、更加準確地貫穿了奕六韓的心窩。

  奕六韓閉上眼睛，一刀準確地揮出，這一刀劃過兄弟胸前時，奕六韓聽到了靈魂碎裂的聲音，那樣清晰，仿佛有人把他的靈魂從身體裏抽出去，淩空撕成粉碎。

  睜開眼時，隻見滿天都是殷紅的雪花，紛紛揚揚落滿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