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送佛送到西，啥也不懂的野蠻人。”葉東池出言譏誚。

  葉振倫一聲低喝，“東池，住嘴！三郎的母親是我們梁國人，因家族獲罪才跟隨家人流放北疆！”

  “哦，倒不知是哪位姨娘？父親，我小時候可見過她？”葉東池故意挑眉邪笑瞥著奕六韓。

  葉振倫心中一凜，忽然間酒醒了大半，腦海中湧現出一幅畫麵——大哥葉明德歪斜的眼珠費力地盯著自己，不住顫抖的手吃力地在紙上寫了一個字。

  燭光下那白紙黑字的字——烝！（和庶母私通叫做“烝”）

  仿佛一道炸雷當頭劈下——難道東池已經知道了？

  葉振倫鷹眼一眯，一道銳利的冷光如出鞘之劍掠向葉東池。

  這時，他感覺到三郎扶住自己的手臂也在一瞬間僵硬了，聲音顫抖地問葉東池，“大哥見過我的生母？”

  奕六韓從未問過父親關於自己生母的事，因為他聽師父說，生母是被穆圖可汗奸、殺的。（此事見第三卷番外《所望與君》番外《永如今夕（上）》《永如今夕》（下））

  他怕勾起父親的傷心事，讓父親遷怒小歌。所以在父親麵前提都不敢提生母。

  奇怪的是，父親也從不跟自己說起生母。

  可他出征期間還是出事了，父親殘忍地虐打了小歌。是為母親報仇嗎？

  他出征回來，仍舊不敢問。怕自己一旦提起，對父親的仇恨就會如開閘的洪水般無法遏製。

  此刻，父親第一次主動提及，奕六韓再也忍不住了，聲音顫抖地問葉東池，“大哥見過我的生母？”

  葉東池臉頰微微抽動，扯出一個邪惡的微笑，“我哪知道見沒見過，我這不正問父王嗎，不知是哪位姨娘。”

  葉東池看向父親，卻不禁打了個寒噤。

  葉振倫正狠狠盯著他，銳利的目光幾乎要穿透大兒子的身體。

  東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故意裝作不知道，還是真不知道？

  葉東池承受不住葉振倫的目光，瑟縮著躲開了他的視線。

  片刻間，父子三人轉過了無數心思。

  恰在這時，六夫人元結綠迎了出來，長裙曳地，衣袂翻飛地走過中庭，笑容嬌豔，聲如珠玉，“王爺過來了！”

  一看葉東池和奕六韓一左一右扶著葉振倫，忙屈膝萬福，“妾身見過兩位公子，勞兩位公子送王爺過來。”

  “六娘。”

  “六娘。”

  葉東池和奕六韓放開父親胳臂，退開兩步，微微欠身施禮。

  元結綠將葉振倫接了過去，扶著葉振倫胳臂，柔聲婉轉，“王爺喝酒了？”

  葉振倫隨她走了兩步，打了一個酒嗝，忽然回過身，抬起手臂對葉東池作了一個安撫的手勢，“東池，為父明日便派媒人上蘇無咎府邸去，把婚期定下來，你放心。”

  這句話一出口，大兒子幾乎歡呼雀躍，撲通跪倒在地，連連給葉振倫磕頭，“多謝父親！多謝父親！”

  葉振倫轉過身去，擺擺手，“好好待在府裏等著迎娶蘇家小姐吧，別再給本王惹是生非了！”

  “是，父親！”葉東池的聲音已經狂喜得幾乎走調了。

  奕六韓呆呆地站在那裏，像被雷劈中了一般。突然，他上前一步，也跪倒在地，“父親，此事使不得！”

  葉振倫的腳步停住了，扶著他的元結綠驚訝地回頭。

  葉東池驚怒交迸地轉過頭來，幾乎要吃人的目光瞪著奕六韓。

  “父親，兩姓聯姻是為了獲取彼此的勢力。”奕六韓強自鎮定地侃侃而談，“我娶的是蘇氏女，蘇氏和葉氏已然結成穩固的盟友。

  實在沒必要再浪費一個兒子去娶蘇氏女。

  父親不如為大哥另結一門貴親，這樣就可以為葉氏再結盟一家門閥大族。

  為家族計，我建議父親不要再為其他兒子娶蘇氏女。

  除非……同一個兒子娶兩個蘇氏女，這樣倒是不浪費……”

  葉東池氣得幾乎跳起來，“什麽？同一個兒子娶兩個蘇氏女，你，你，你……”

  奕六韓挑起一邊眉毛，邪謔道，“大哥還沒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是為大哥著想啊。

  我已經娶了蘇氏女，達到了為葉氏聯盟另一家門閥的目的。

  大哥就應該另結一門貴親，為葉氏再聯姻一家門閥。

  蘇大小姐隻能做妾，要麽給你做妾，要麽給我做妾。

  巴巴地娶為正妻，豈不是多此一舉，於家族毫無益處？”

  葉東池暴跳如雷，指著奕六韓的鼻子，“要做妾也是給我做妾，怎麽會給你做妾？！”

  奕六韓依然嬉皮笑臉，“我隻是舉個例子嘛。”

  “好了，東池！”葉振倫喝道，“你三弟說得很有理！你什麽時候也能像你三弟這樣富於謀略，為家族著想！”

  葉東池心急如焚，生怕自己的婚事泡湯，再次撲通跪下，膝行幾步爬到父親腳下，哀聲懇求，“父王！淺淺不肯做妾的！我不要結什麽貴親，我隻要淺淺！”

  葉振倫俯視著這個沒出息的兒子，心想，我不立他為世子是對的，不必對他感到愧疚。

  就把蘇大小姐給了他，作為他這個嫡長子失去繼承權的補償吧。

  “好了，東池，起來吧。剛才我已經說了，明日就派媒人去蘇無咎府上確定婚期。”

  “父王！”奕六韓痛心疾首地喊道，“請您三思！切不可因為寵愛兒子而不顧及家族利益！大哥的婚事，是我們葉氏再聯姻一家門閥的好機會，千萬不可輕易浪費！”

  葉東池肺都要氣炸了，轉頭怒罵，“你，你憑什麽要拿我的婚事來……”

  奕六韓義正言辭地看著他，“身為葉氏子弟，我們的婚事都是為家族聯姻的手段。這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葉東池啞口無言，氣得幾乎要暈倒過去。

  葉振倫拈著頷下長須，“三郎你說得沒錯，隻是為父已經向蘇無咎下聘，斷無收回聘禮之理，這讓蘇府的麵子往哪兒擱啊……”

  說罷擺擺手，一雙眼睛已經醉得快要睜不開，“為父酒力不支，此事就這麽定了。你們都回去吧。”

  奕六韓剛走出麗勝院大門，隻聽葉東池在身後陰冷地說道，“你不是想知道你生母是誰嗎？”

  奕六韓肩膀一震，回過身來，凜冽的目光緩緩逼上葉東池的臉，“難道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