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香凝痛得幾乎要暈過去，發出一聲慘叫，開始求饒，“王爺，王爺，看在妾身侍奉你多年……”

  “我已經多少次看在你侍奉我了？”葉振倫仍是怒火衝天，劇烈粗喘，長髯抖動，“從現在起，褫奪你王妃之位，王府裏以後由結綠（葉振倫的寵妾）當家！你滾吧——”

  吳香凝一聽這話，隻覺仿佛一記重錘砸在頭上，頓時腦中轟地一聲，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葉振倫殘酷地看著這個做了幾十年夫妻的女人，冷冷對親兵一揚下頜，“把她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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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振倫收到八百裏加急戰報之時，有一隊胡商穿越北疆戰火，到達了京城。其中有奕六韓從勒內那裏接受過來的一名間諜，叫做柯勒圖。

  西市最繁華大道的二十間邸店現在都是奕六韓和蘇葭湄名下的產業。

  胡商入京往往都在這些邸店住宿，存貨，交易。

  人來人往，貨車如雲的邸店到了傍晚休市的時刻，終於漸漸安靜下來。

  初秋的夕陽從窗欞的菱格斜射進來，一直投映在東牆上。

  奕六韓在一家邸店的後院客房裏，接見了這名間諜。

  柯勒圖給他帶來了很多珍貴的前線戰況和敵人軍情，包括疏勒可汗芒東的兵力部署。

  兩人密談至夜，又秉燭夜談，熒熒燭光照耀著桌上鋪著的北疆地圖。

  直到深夜，方才密談結束。這時，柯勒圖笑著問了一句，“三公子，不知……”

  奕六韓大笑，“人我已經給你帶來了。”

  他擊掌數下，裏間的門扇徐徐推開，風吹燭搖，一道窈窕曼妙的身影，緩緩步入。

  膚如凝脂，麵若桃花，正是勒內的寵妾秀梅。

  她見了柯勒圖，眼裏蕩起思念的柔波，三步並作兩步撲進了他的懷裏。

  奕六韓道，“快帶她走吧，我父親殘暴，一旦收到安德勾結疏勒人叛亂的戰報，大怒之下可能會把勒內的妻妾子女滿門抄斬。”

  後院角門外，柯勒圖殷勤備至地扶著秀梅登上馬車。燈籠的微光下，奕六韓看見秀梅做了一個動作，她低頭撫了扶腹部。

  柯勒圖也看見她這個動作，與她目光交匯，彼此眼中都漾滿溫情。

  奕六韓腦海裏閃過一念：秀梅出賣勒內，是因為她早有情夫吧……

  柯勒圖的動作愈發溫柔小心，輕輕把秀梅扶進車裏坐好。然後自己也坐進馬車，撩開車簾對奕六韓笑道，“三公子保重，咱們北疆再會！”

  奕六韓抱拳一笑，目送馬車轆轆消失在夜色下的街巷盡頭。

  奕六韓在清冷的夜色下走回邸店，久久站在簷廊下。

  眼前仿佛綿延開無邊無際的草原，雄鷹在高高的藍天盤旋了好多圈，風吹動長長的黃蘆草發出沙沙的聲音。

  他和阿部稽一動不動趴在草叢裏等候那隻獺子出洞，已經快趴了一整天。

  他心中充滿了爭強好勝的豪情，阿部稽能趴著一動不動，始終保持頭微微昂著，緊盯獺子洞的姿勢，仿佛凝固的雕像。

  那麽，他也能做到，絕不會輸給阿部稽。

  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不會逃過這兩個埋伏在草叢中的少年。

  後麵有腳步聲，兩個少年幾乎同時閃電般回頭。

  然後，他們看見一個瘦小的孩子，背著巨大的包袱。

  小勒內……

  奕六韓站在邸店廊下，輕輕喚了一聲，淚水流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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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戰報後，葉振倫在丞相府召開軍事會議。

  阿部稽也應召從萬年縣軍營趕回來了。

  葉振倫的府邸是一座九進大宅，占地極廣。

  自從順天太後喪失權力，葉振倫把小朝會直接安排到王府前四進的文德院。

  這裏就漸漸成了葉振倫召見朝臣，處理政務的丞相府衙。

  此刻，葉振倫在文德院議事堂召開了軍事會議，商議抵禦疏勒人入侵、平定北疆叛亂。

  朝議一開始，葉振倫就拍案怒斥北疆守將李良輔，居然放棄了軍事重鎮交漳，棄城而逃。逃跑的路上又被疏勒人追擊，全軍覆沒，獨獨隻有李良輔本人逃脫性命。

  葉振倫大怒之下，責令寧州當地府衙逮捕李良輔，並且遷怒李良輔的兒子李耿。

  正是李耿任禦史中丞期間，彈劾勒內，導致這一係列禍亂。

  葉振倫將李耿也褫奪官職，逐出朝堂，白衣戴罪。

  李良輔和李耿父子都是葉翎的人，還有鄒雲功也被削職，這一係列的動作，讓朝中百官都看明白了風向。

  ——二公子失勢了。

  接著，葉振倫宣讀了一份詔書，加封奕六韓為北疆三州大行台，鎮北將軍，使持節，都督河西諸軍事，等等等一連串的軍銜和官職。

  其中加封北疆三州大行台，其實就是拜奕六韓為此番征北的領軍總元帥。

  朝堂上發出一片倒抽冷氣之聲。

  這一連串顯赫的官職軍銜，不僅僅是把兵權都交還了三兒子，而且已經隱隱透露了要以三兒子為繼承人的意思了。

  奕六韓下拜受職，然後葉振倫問他對北疆戰事有何看法。

  沒有人比塞外長大的奕六韓，更懂得胡人作戰的特點。

  再加上間諜柯勒圖又為他帶來了最新的情報。

  於是他起身走到巨幅的北境地圖前，開始給滿朝文武講解。

  他講了草原民族打仗的特點：一是，兵種幾乎全部為騎兵，擅於野戰，不擅於攻城。

  二是，沒有專門的後勤補給體係，全靠搶掠獲取軍需和糧草，“馬上齎糧，不過旬日”。

  故而，奕六韓提出幾點應對措施。

  一是，阻關距戰，即扼守關隘，阻止草原騎兵進入平原。

  二是，修城積粟。就是將城牆修高，加固，儲積足夠的糧粟，堅守城池。

  奕六韓在此指出，他過去陪同穆圖可汗南下，發現梁國的城池，很少直接被胡人騎兵攻下。

  而多是守將棄城逃跑，或者城中糧盡而投降。

  三是，堅壁清野。趁著秋收，把野外的糧食趕緊收割，或者燒掉。一旦缺糧，胡人就會退兵。

  講完這些，奕六韓又將他從間諜那裏得到的情報——芒東的兵力部署，詳盡地講解了。

  他的聲音清朗有力，吐詞清晰，語速快慢適中，目光平和沉靜。

  整個人有一種自信而威嚴的氣勢，卻並不咄咄逼人，反而顯得親切平和。

  講完後，還謙虛地請丞相府幕僚們指出不足之處。

  葉振倫一向最看重的幕僚是薑希聖，然而薑希聖滿目欽佩地望著奕六韓，含笑起身，對葉振倫深深一躬，“卑職已經沒有什麽可以補充的了……”

  葉振倫拈著胡須，驕傲地看著自己的三兒子，蒼然眉目間溢滿了濃濃的慈愛。

  議事完畢，奕六韓，阿部稽，和幾個主要幕僚，都被葉振倫留下，再次敲定了進軍路線和總體戰略。

  最後散會時已是夜色初降，奕六韓被父親單獨留下。

  阿部稽獨自一人走出朝堂。剛才他已領了軍令，也在出征之列。

  此刻他心中既慷慨激昂，又有一份沉甸甸的牽掛。

  正心思忡忡地走到門外，忽然看見夜色中台階下跪著一人，單衣散發，官帽放在身前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