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小心——”胡駿身子撞向寧太妃，寧太妃手一歪，釵尾撕裂葉太後的廣袖，在她雪白的玉臂上劃出一道血痕。

  葉太後跌倒在地，驚魂未定，捂著傷臂，氣喘籲籲。她一手指著寧太妃喝道:“為何行刺哀家！”

  寧太妃美眸翻湧起滔天的恨意，在幽冷的燭光下恍若一縷遊魂，她毅然不怕地痛罵道:“你們這對狗母女，毒殺孝媳，虐待繼子，喪盡天良。”

  葉太後再也忍不住，一把扯住她的頭發，眉宇間盡是焦躁狠厲，她怒聲道:“你這個賤人以為自己是個好人嗎，你接近皇上，不也是為了給寧家父子加官進爵。”

  寧太妃痛的臉發白，卻仍然諷刺道:“那也比你們這對禽獸的母女要好！”

  葉太後氣的眼中幾欲噴火，在她心裏蟄伏已久的血腥獰獸呼之欲出，酥胸劇烈起伏，鳳眸散發殘忍的冷光:“好好，那麽哀家就看你這副如花容顏，雪玉嬌軀，被刀子割去一寸寸肌膚的樣子。”

  “你這個妖後——”寧太妃朝葉太後的臉吐出一口血沫，半截舌頭血肉模糊地掉了出來，葉太後抹去臉上的血汙，對左右瘋狂吼道:“趁這個賤人還沒死，還不快給哀家動手！”

  ——————

  小皇帝住的德陽殿往西，有一處含章苑，是皇帝讀書的禦書房。

  含章苑極為幽靜雅致，綠樹成蔭，青蘿垂掛，院中一池碧水清瑩，池中種著極為珍稀的荷花——綠荷。

  時值夏日，綠荷飄香，芳香四溢，沁人心脾。池邊柳枝低垂，掩映在荷葉之上，為五大間寬敞的書堂，憑添了一份清幽與寧靜。

  清風將湖水的清新和綠荷的馨香，從講書堂鏤空的花窗吹進去，直叫人心曠神怡。

  小皇帝在太學博士、一代鴻儒黎濱老的講書聲中，昏昏欲睡地趴在了黃檀書桌上。

  倒是奕六韓很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他久聞黎濱老大名。北梁有“東林西黎”之稱，指的是並稱於世的兩個大儒——青州的林貞秀，祁州的黎濱老。

  葉振倫讓奕六韓擔任侍中一職，侍中原本是為皇帝草擬詔書的，現在皇帝衝幼，太後喪權，詔書都直接由葉振倫的丞相府下發。

  奕六韓這個職位也就成了陪伴皇帝讀書的閑職。

  小湄說，“正好這是你難得的學習機會。”

  奕六韓便極其認真地聽講，遇到疑難還和老師辯論。

  小皇帝慕禎倒反而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啊，我明白了！你和林老學問的主要分歧在於對周禮的闡釋。林老主張禮與人性相悖，是對人的約束。林老研究周禮，目的在於古為今用，由禮而入法，禮隨製而變。而你主張禮來自於人的天性，你研究周禮是為追朔古製……”

  奕六韓突然停下話頭，望向講書堂門口，那裏有個青衫身影在晃悠。

  黎濱老順著奕六韓的目光看去，雖然霜白的眉間微帶不悅，卻還是做了個手勢，讓那小太監進來。

  小太監顏慶不住鞠躬哈腰，走向慕禎的位置，

  “皇上，皇上，你醒醒！”

  奕六韓轉過頭，隻見慕禎在顏慶推攘下慢慢睜開了睡意惺忪的眼睛。當他聽到顏慶在他耳邊的密報，立刻一躍而起，就要往外衝，被奕六韓一把扯住，“皇上，你要作甚。”

  慕禎一把抱住奕六韓大腿，淚眼汪汪地仰頭哭道，“國舅，母後把……把……寧母妃淩遲了！”

  奕六韓蹲下來，為小慕禎擦眼淚，顏慶在旁邊跺腳急道，“太後已經封鎖了消息，對外隻說寧太妃暴病而亡，不讓透露淩遲一事。皇上你若此刻跑去怒斥太後，隻怕太後會連你都……”

  奕六韓蹲在嚎啕大哭的慕禎身前，低喝了一聲，“皇上，別哭了！”

  他的聲音溫和中帶著威嚴，慕禎漸漸止了哭泣，隻是吧嗒吧嗒地掉著眼淚，極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寧母妃對我可好了，我要……我要殺……”

  “噓——”奕六韓捂住慕禎的嘴，在他耳邊道，“別出聲，皇上，你相信我嗎？你願意聽我的話嗎？”

  慕禎含著兩包眼淚用力點頭。

  “那你就照我說的做，裝作不知道此事。今日若太後來看你，你千萬不要讓她發現你知道。若太後告訴你，寧母妃病死了，你就假裝相信她。你可以哭，但絕不要說出來寧母妃是怎麽死的，也不要問太後任何事。明白嗎？”

  奕六韓慢慢放開捂住皇帝嘴的手，慕禎哽咽著點頭，“我明白了，國舅。你真的會為我寧母妃報仇嗎？”

  奕六韓用袖子給他擦鼻涕眼淚，“你放心，我早有籌謀。”

  奕六韓拉起慕禎的手，對黎濱老告了個假，帶慕禎來到含章苑的後院，拉著他蹲在一棵樹下。

  慕禎學著奕六韓的樣子蹲下來，瞪著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國舅，為何蹲在這裏？拉屎要去茅廁哦！不能隨地大便！”

  奕六韓正低著頭尋找什麽，聞言哈哈一笑，突然他一扯慕禎袖口，“皇上，快來看。”

  “看什麽啊？”慕禎好奇至極地湊過去。

  “看到這隻小蟲子了沒有？”

  “看到了，怎麽了？咦？它幹嘛把整個身子都拱起來？哇，它爬得可真快！”

  “皇上，這種蟲子叫做尺蠖。它每走一步都先把身子拱起來，然後再伸開，一屈一伸，這樣就能爬得很快。”

  “尺蠖？”小皇帝抬起眼睛，兩眼綻出明亮光彩，“是老師講的‘尺蠖之屈’那個尺蠖嗎？”

  “正是。尺蠖之屈，為伸之更長。暫時的屈服與隱忍，是為了麻痹敵人，等敵人掉以輕心時，再揮出致命的一擊。皇上，你如果想要為寧母妃報仇，就得先隱忍。我給你講一個上古帝王的故事，他的親哥哥被殺，他……”

  奕六韓給慕禎講了漢光武帝的典故，慕禎眼中漸漸漫開一片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陰鷙之色，“我明白了，國舅……”

  千叮萬囑了慕禎，奕六韓才放心地下職回府，剛踏進府門，一名長隨笑容滿麵迎上來，“三公子，你的東廂妾生了！”

  “哦？是兒子還是女兒？”奕六韓激動得雙眉高挑，滿目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