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典獄官向刑部尚書稟報了勒內的死訊。

  刑部尚書呂冠清是蘇岫雲在太學時的同窗，原先趙氏當政時的刑部尚書倒台後，蘇岫雲向葉振倫引薦了呂冠清。

  呂冠清去現場查看後，隨即作出刑訊官嚴刑逼供、失手將勒內打死的結論，擬成公文，呈報給大丞相葉振倫。

  葉振倫麵色大變，北梁立國百年來從沒有一個官員因酷刑而死。

  於是他連夜審問刑訊官，刑訊官招供，是鄒雲功找到他，送了厚禮，指使他羅織冤獄，逼勒內攀咬蘇氏。勒內不肯，他隻得嚴刑拷打。

  葉振倫氣得渾身發抖，長髯亂顫，誰都知道鄒雲功是青鳥的人。他的二兒子為了加害三兒子，已經無所不用其極了！

  葉振倫在朝會上當庭剝奪鄒雲功官銜，責令他解職戴罪。

  接著給奕六韓加了官職，任命他為侍中，兼任丞相府左長史。雖然仍舊不敢輕易給他軍職，但是他總算扳回一局。

  朝會結束，奕六韓在青鳥如毒蛇吐信般的仇恨目光裏，慢慢走了出去。

  回到迎暉院，蘇葭湄告訴他，那個叫加蘭的胡商到了。

  奕六韓曾讓勒內在胡商中培植間諜。所以決定要除掉勒內之前，奕六韓讓蘇葭湄先把勒內培植了哪些間諜寫出來。

  這樣，奕六韓才能自己把這些間諜接手過來。不讓這些精心培植的間諜，因為勒內的死而廢棄。

  間諜本就是靠金錢培植，對於他們來說，從勒內變成由奕六韓直接領導，並沒有損失。奕六韓給他們的傭金更豐厚。

  由於奕六韓事先讓蘇葭湄寫下了哪些邸店和水碾坊背後的東家是勒內。勒內犯事後，朝廷查抄勒內家產時漏掉的那些田產、商鋪，全都落入了奕六韓和蘇葭湄夫妻倆的囊中。

  當然，他們也會孝敬一部分給蘇岫雲。剩下的，也有五座水碾坊，二十多家邸店，被他們弄到了手。

  對於這些胡商間諜，奕六韓出手極其闊綽，這次，叫做加蘭的間諜，給奕六韓帶來了草原上最新的消息。

  疏勒部年前兵敗之後，室頓可汗一病不起，不久就命喪黃泉。

  他剛死就引發幾個兒子為爭汗位而自相殘殺。最後，他留在月氏國當人質的私生子芒東，突然帶了一支從月氏借來的兵馬殺回來，得到疏勒左律王的內應支持，一舉奪取汗位，並且鐵腕鎮壓了幾個叛變不服的小部落。

  加蘭告訴奕六韓，芒東繼位後重振部族，加強王權，訓兵練卒，恐怕有南下稱霸之誌。

  最近，更是派了使者向北梁示威。加蘭和疏勒使團同行了一段路，聽一位使者叨咕過芒東的國書內容。

  奕六韓聽他一說完，不禁哈哈大笑，數日的陰霾都一掃而空，“當年我陪穆圖可汗參加龍城大會，見過芒東。人可是英俊勇武，居然會看上我二姐那個惡毒的老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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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鳳儀宮，徽音殿，加蘭所說的那封國書，被撕成了碎片，靜靜地躺在雕花地磚上。

  七寶琉璃宮燈柔光氤氳，如紗似霧，宮人們連呼吸都輕輕細細的，生怕惹怒了紫檀雕鳳大書案後的太後。

  她的妝容和平時一樣高華無瑕，隻是鳳眸底下無端多出來一抹淡影。

  “太後青春韶年就死了丈夫，我年輕力壯就死了妻子。你是天地間最尊貴的女人，我是天地間最偉岸的男人，卻每日抑鬱無聊，這太不公平了。常言道寡婦配鰥夫，天作地和，我願意用我沒有的換你有的。”

  字字輕佻，曖昧，卻出人意料地寫在兩國國書上，猶如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浪，更何況，這封文書還送到了葉太後手中。

  昨日，葉太後接到這封無禮至極的文書勃然大怒，和父兄商談想要對寫這封文書的疏勒部可汗芒東動手。

  誰料葉振倫看完這封文書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想也沒想就對他女兒說道:“太後，不過一封信而已，犯不著用兵。”

  葉太後一聽這話，委屈地緊咬牙關，她據理力爭地說道:“芒東這蠻夷寫信侮辱我，就是在侮辱北梁，就是在向北梁挑戰，父親豈可坐視不理？”

  葉振倫鷹目精光頓現，威嚴低沉地說道:“芒東寫這封信就是在試探我們的實力，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沉得住氣，或許這封信隻是個誘餌，芒東早已在草原布下天羅地網，等我們上鉤，從而侵犯中原。所以繁熾你不用再說了。”

  秀媚的鳳眸裏碎芒瑩瑩，紅唇微顫，她不甘心道:“可是父親，這樣反而是在向草原蠻族示弱！”

  “太後，北梁連年平叛，早已民窮糧竭，怎麽能為了你的個人榮辱再次大動幹戈，蹈民於水火之中，所以太後還是應該卑躬屈膝地婉拒芒東。”葉青鳥也在一旁附和父親，耐心地勸導妹妹。

  葉太後在父兄的威逼利誘下，心不甘情不願地回信給芒東可汗:“自從先帝去後，我悲痛欲絕，每日以淚洗麵，早生華發，容顏衰老，恐汙可汗聖目，所以請可汗三思。”

  無端受了這潑天大辱，還要自降身份求蠻族可汗，葉太後心情煩躁，怒極攻心，所以身邊宮人都三緘其口，生怕惹了這位高貴雍容卻心狠手辣的太後。

  “太後，碧月宮的寧太妃請你去她宮裏一趟。”

  “哦。”葉繁熾黛眉微挑，微一沉吟，隨即麵色如常，宣召儀仗擺駕碧月宮。

  幽沉沉的碧月宮裏，燈影憧憧，一位不施粉黛，素衫單薄的女子起身恭迎，葉太後鳳眸微睞，仔細一瞧，原來是寧太妃，但見她釵環全無，身形纖瘦，與一月前嬌妍豔麗的樣子截然不同。

  葉太後裝作泫然欲泣的樣子，執起寧太妃的纖手道:“嫂嫂（寧眉初）去了一個月了，妹妹可好些了嗎？”

  蒼白的粉麵上露出一個極淡的微笑，寧太妃眸光幽閃，嬌弱地說道:“我一切安好，隻是睡覺常會夢見姐姐。”

  凝視著寧太妃鬢邊那朵雪白絹花，葉太後一頷首，“那就好，妹妹要保重——”

  隨即一道釵影如虹從寧太妃的袖中直接撲向葉太後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