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親兵也不用留下，都歸你統一節製。”阿部稽慢慢地抬起眼睛，冰湖般冷靜的眸子，靜靜注視奕六韓。

  片刻後，阿部稽回首對大家宣布：“從現在起，我不再是你們的首領！我將謹遵聖狼衛奕六韓之命，誓死維護聖狼衛的權威，希望你們也同聽號令，如有不服者，請聖狼衛嚴懲不貸！”

  “好，特殊時期，隻能這樣。”奕六韓拍拍他的肩，“我們兩兄弟，不分你的我的。”

  又過了幾天，來投奔的野利部人越來越多。

  奕六韓和歌琳的旗下，有了一千餘人的部落子民。

  奕六韓決定先回到梁國邊境的荒村，歸葬穆圖可汗。

  到達荒村當日，奕六韓召集部落大會，指定了五大頭領。其中有阿部稽。

  歌琳提出：為了複興部落，尊稱奕六韓為汗王。

  汗王奕六韓從一千多野利人中，選出八百青壯男子，分成六軍，他自己和五大頭領各領一軍。

  當阿部稽領到他的那一軍人馬時，他發現，自己最初帶來的二百八十二人，被打散分到了各軍中。

  “我們兩兄弟，不分你的我的……”

  耳邊回響著這句話，阿部稽苦澀地笑了。既然如此，你為何還這般防我，把我的人打散，不讓他們回到我麾下。

  可是，就算你給我的都是新人，我也能把他們訓練成我最忠實的羽翼和最強壯的臂膀！

  在玉井山駐紮的幾個月，阿部稽把自己手下的兩百來人，訓練成了六軍中最強的銳旅。

  汗王每隔十天舉行一次六軍大演兵，每次都是阿部稽的人馬表現最為出色，甚至超過奕六韓直轄的那支人馬。

  玉井山夜襲，隻有阿部稽的人馬完好無損地殺了出來。

  以致於歌琳不得不把統領殘兵的權力，交給阿部稽：“除非你答應我，汗王回來之前，你來統領我們這些殘餘兵馬，保護我們一路往高臨，平安見到汗王。”

  當歌琳這番話喊出來，一時間眾人皆驚，林中霎時寂然無聲。

  阿部稽震驚地望著她，那一刻，她的碧眸中翻卷著無盡複雜的情緒，慌亂地避開了他的注視。

  片刻後，他開口了，聲音沉毅而堅定：“阿部稽領命，絕不負公主所托！”

  之後，他便開始點兵，調度人馬，布置崗哨，派出斥候。

  一直忙到晚上，他心中掛念書盈，他知道她在照顧傷兵，正想去看她，忽然一個女奴慌慌張張跑來找他，“阿部稽頭領，快去勸勸公主！公主的侍女蘇拉死了，公主在墳頭哭暈過去了！”

  阿部稽隻得先跟她到山下那片墳崗，月色下歌琳正伏在墳頭，哭得昏天黑地，幾個人拉扯都勸不住。

  “阿部稽頭領來了！”這一聲喊，人們紛紛讓開。

  阿部稽上前蹲下，剛伸出鐵鑄般有力的手臂將她扶起，她抬眸一見是他，立即撲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他，在他懷裏迸出了一聲壓抑許久的呼喚，“哥……”

  聲音悶在他懷裏，很低，很沙啞，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叫我什麽……”

  歌琳渾身一顫，刹那間清醒了，從阿部稽懷裏掙脫出來，猛地推開他，拂去淚水：“我還以為是汗王……”

  她冷靜地站起身，冷冷從他麵前走了過去，就好像什麽也沒發生。

  ……

  “阿部稽來了？”清亮高揚的聲音從迎暉院的儀門內傳來。

  奕六韓讓他來守護歌琳，怕歌琳在婚禮上鬧出什麽事，於是他緊隨送新娘入洞房的女眷，來到迎暉院，卻被儀門上的小廝擋住，不準外男進入內宅。

  歌琳聞訊趕來，一眼看見阿部稽，綠眸綻放出奇異光彩，流露出由心而生的親近和依賴。

  “瑪吉，告訴他們，讓阿部稽進去。”歌琳對瑪吉道，“告訴他們，這是汗王最好的兄弟……”

  瑪吉用漢語和小廝們交涉時，歌琳一直看著他，帶著異常溫柔的笑意，看得他都不自在了。

  她真美，光彩照人，令人睜不開眼。

  他不敢多看她，低頭跟隨她進了內院。

  她讓人抬了一桌席麵，邀請他坐下一起用酒食。

  席間，她問他：“你母親是可賀敦帳中的女奴，怎麽會嫁給卑賤的馬奴？”

  “聽說是犯了事，被可賀敦逐出了王庭。”阿部稽冷漠地回答。

  “犯了什麽事？”歌琳緊緊盯著他，不知什麽樣的回憶從她碧眸深處掠過。

  “不知道。”阿部稽蹙眉回想，腦海裏泛起母親生病時模糊、斷續的囈語。

  他知道厄裏不是自己的親身父親，但自己的親身父親到底是誰，母親從未說過。

  好像自己少年時，母親曾提到過一次。

  “你的親生父親，是草原上的大英雄……”

  難道，自己的父親竟然是——穆圖可汗？

  自己是歌琳的親哥哥？

  如果真是這樣，歌琳為什麽不認我？

  ……

  夏日的晚風將沉積了一天的暑熱，從地麵吹起來，像一床厚實的棉被，潮濕而又悶熱兜頭卷來。

  然而，阿部稽卻突然感到徹骨寒冷，整個人仿佛掉進了冰窟窿裏。

  “隻有高貴的血統、英雄的後代，才能率領你們複興，才能給你們帶來肥馬牛羊，喝不完的馬奶酒，望不到邊的草場。”

  她說這話時，淩厲如刀鋒的視線，不斷地刮過他的臉。

  “我，赫蘭歌琳，雪山女神的後裔，英雄的英雄德托拉可汗的直係子孫。

  在此宣布，將把為父汗歸葬、為部落複興、為你們謀生存所有這些重任，交給父汗親封的聖狼衛——奕六韓！”

  ……

  為了她的男人登上汗王之位，她連親哥哥都不認？

  奕六韓本人知不知道？是他和她商量好了，故意隱瞞了我的身世？

  因為怕我和他爭奪一千多野利人的統帥權？

  “都督！都督！”一名侍女驚慌地沿著廊道跑來，氣喘籲籲，“找到柳姑娘了！”

  阿部稽整個人怔在那裏，似乎還未從回憶中浮出來，不明白侍女在說什麽。

  一團亂麻的思緒，像紛紛的雪花慢慢落定。

  可能是內心的悲憤太深，他開口時，聲音嘶啞而破碎，深吸一口氣，用力清了清嗓子，方才問道，“書盈在哪裏？”

  “都督請隨我來。”簷下紅燈光影中，侍女詭異地眨了眨眼。

  阿部稽神思迷亂，沒有多想，跟著侍女穿過廊道，行至一處開得如火如荼的石楠叢，從石楠叢望出去，可以看見一排矮房的後窗。

  侍女指了其中一扇透出燭光的窗戶，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招手，“都督……”

  （下一章後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