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袋子裏扯出一條五彩璀璨的項鏈，項鏈由二十八顆彩石串成，金色的搭扣處鑲嵌著一枚藍寶石，寶石上刻著一匹咆哮的狼，項鏈下方的墜飾是一顆狼牙。

  這掛項鏈如此雍容華貴，流光溢彩，瞬間照亮了破舊簡陋的氈棚。

  阿部稽驚訝地望著母親，母親的容顏已經被常年的疾病、苦難和虐待啃齧得破碎蒼老，然而那雙紫藍色的眼睛，隱約還流露出當初的絕世美豔。

  “阿部稽，把項鏈收好。阿娘……隻怕快要魂歸額那孤大雪山了……”

  “阿娘……”阿部稽上前抓住母親的手，灰眸中散發著冷狠，低沉倔強道，“娘，我把那畜牲殺了好不好？”

  “別，阿部稽……”母親抬手撫上他的臉，“這是我……命中注定的苦難，不要怪厄裏……他到底是養了你這些年。”

  阿部稽狠狠咬著牙根，沉默不語，灰眸裏冷光如雪。

  “把項鏈收好。這是你親生父親當初給我的定情物，你以後憑這個和他相認……”

  阿部稽將項鏈收進了懷裏，“娘，我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你為何不肯告訴我？”

  “你的親生父親是草原上的大英雄，隻是受人蒙蔽，以為我背叛了他……”幹涸的眼睛裏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卻飽含著眼淚也無法承載的悲愴，“孩子，你別問了……咳咳……咳咳……”

  母親按著胸口急促地咳喘，阿部稽忙上前扶母親躺下，心如刀割，聲淚俱下，“娘，我錯了，我再不問你的傷心事了，你快躺下休息……”

  ……

  滾雷一般急促密集的馬蹄聲從遠處響起。

  “疏勒人進攻了！”

  “王庭已經被疏勒人攻占了！”

  “東邊勒古山右賢王的營地也被占了！”

  “快跑啊！疏勒人來了！”

  整個馬場一片沸騰，成千上萬受驚的馬匹如同決堤的洪水，發狂地咆哮著，怒吼著，奔騰著。

  草料棚那邊燃起了衝天的大火，濃煙蔽日。報警的號角淒厲而高亢地響徹整個畎溪馬場。

  “敵人從西邊過來了，快跑！”馬奴們紛紛拉過坐騎，縱馬逃命。

  “阿部稽，你往哪裏去？”一名同伴嘶聲喊道。

  “往敵人進攻的方向衝！”阿部稽瘋狂地驅打著馬匹，飛一般起落著，如乘風破浪般衝向席卷而來的敵軍潮水，“跟著我！快跟上！”

  “什麽？”身為同一個馬場的馬奴，素來知道阿部稽非比尋常，大家隻猶豫了片刻，便都蜂擁而上，如一小股激流跟在了阿部稽的身後。

  疏勒人對突然衝來的人馬毫無防備，眨眼之間，阿部稽率領的幾十個馬奴，就和疏勒騎兵們交錯而過，如一道疾風般突圍了出去。

  一片混亂喧囂、馬嘶人喊中，阿部稽閃電般回首，隻見殺氣騰騰的疏勒騎兵，衝進了馬奴們的棚戶，寒光閃閃的彎刀撕破了一排排氈棚。

  十多個野利馬奴驚慌地呼號著，從氈棚裏逃出來，隨即被奔騰的馬匹踩成了血肉模糊的肉泥。

  今日不該厄裏當值，他應該也在氈棚裏……

  盡管恨了他這麽多年，阿部稽心底還是有難言的慘傷。

  一晃神的瞬間，迎麵一道寒光劈來，他連忙仰身躲開，卻還是被敵人的馬刀劃破了衣襟，那條彩石項鏈從懷裏飛出，在火光裏劃了一道亮麗的弧線，消失在如林的刀槍和攢動的人頭間。

  兩馬眼看交錯，阿部稽突然立身而起，抓住對方的衣領，奪過他手中馬刀，順勢將敵人掀下馬背。

  馬刀在手，他整個人頓時如同嗜血的殺神，戰刀翻飛，左劈右砍，所向披靡。

  在他馬身之後，逐漸如同千百小溪匯流，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奴隸。

  此時天色將黑，遠處火光隱隱，阿部稽率領的這支馬奴隊伍，已經馳出了野利部的馬場，來到一片山穀。暮色中遠遠地看見無數火光閃耀，火星四處亂飛，箭雨呼嘯，人的慘嚎和馬匹的悲嘶交織騰起。

  那是野利部的工場，上千工奴在這裏為部落燒陶、製木器、鑄銅鐵器。

  阿部稽帶著人到達時，大部分奴隸已經逃散和被俘，疏勒人正把被俘的奴隸，和陶器、木器、銅鐵器一車車運走。

  阿部稽將隊伍分成幾支分隊，分別埋伏在周圍的矮山丘陵間。

  一直等到夜色降臨，疏勒人打著火把，前隊已經消失在夜色深處，後隊驅趕著最後幾車器物，和幾隊野利奴隸蜿蜒行進。

  阿部稽一聲令下，十幾個擅長射箭的奴隸，嗖嗖嗖地向疏勒人的火把射去。

  而阿部稽本人瞄準的是，這支疏勒人隊伍的首領。

  頃刻間火把熄滅，一片漆黑中，響起了恐怖的叫喊聲。

  “查勒蔑！”有人呼喊著首領的名字，很快就被戰馬的奔騰聲和震天的喊殺聲淹沒。

  在阿部稽的率領下，上百個馬奴揮舞著搶來的武器，從各處山頭衝下了穀地。

  兩百多個被綁起來的工奴，也紛紛掙脫了繩索，如同被激怒的獸群撞向疏勒人。

  “殺啊！”

  “殺了疏勒人！”

  有幾支火把打翻在地上，瞬間點燃枯草，滋滋地燃燒起來。

  黯淡的火光中，隻見疏勒人丟下滿載的輪車，如潮水般潰散，四處逃竄，哭爹喊娘，不是被奔馬撞死，就是被戰刀砍殺，或者被長箭穿透。

  夜色中，慘叫聲、戰馬嘶鳴聲、屍體滾落聲、兵器撞擊聲，霎時間響成一片。

  血肉橫飛、震耳欲聾的廝殺中，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喊他，“阿部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