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修魚大婚(2)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7      字數:4043
  修魚的車隊在甲士開道,鼓樂喧天聲中,迤邐行去。葉太後一直佇立凝望妹妹的車隊消失在街巷盡頭,隨後,寧太妃步履翩然,輕聲曼言道:“太後娘娘。”

  “嗯?”葉太後回過神來,黛眉一挑,疑惑不解。

  “嬪妾想先進府裏看姐姐。”寧太妃貝齒輕咬櫻唇,一雙妙目窘迫不安地凝視自己裙裾上的花紋。

  葉太後微一沉吟,抬頜示意:“準了!”

  “謝太後!”寧太妃盈盈一拜。

  一路上廊腰縵回,曲徑通幽,寧太妃攜了春燕前往碧梧院。一抹霞色從廊道那頭飄然而來,緋羅窄袖襦,淡紅鮫綃裙,襯著她雪白的凝膚,脂輕粉薄,眉目如畫,梨渦淺笑,顧盼生姿。

  寧太妃隻覺得眼前一眩,心中驚豔萬分:好一位傾國佳人。”

  甘婉蘅紅唇輕抿,一瞬不瞬地盯著寧太妃。

  “見到寧太妃還不下跪!”春燕柳眉一豎,指著甘婉蘅忿忿道。

  “春燕,我怎麽提醒你的。”寧太妃柔聲嗬斥道。

  “原來是寧太妃的大駕,奴婢失禮了。”甘婉蘅美目流轉,顧盼之間,魅惑自生。

  “不必多禮!”她說的優雅從容,大方得體。

  想起病懨懨的寧眉初,甘婉蘅暗自腹誹:同樣是姐妹,怎麽差別那麽大!

  “請問府裏二少夫人的房間在哪裏?”聲音空靈縹緲。

  “太妃請跟奴婢過來。”妙曼身姿翩然回轉,宛如一隻絕美而難測的蝴蝶。

  跟著那抹嫵媚的霞影七繞八拐,拐進一處幽靜場所,濃鬱的藥香即使在外頭也清苦可聞。

  “咳!咳!咳!”一連串微弱的咳嗽聲從屋內傳出,寧太妃知道姐姐這病重了。

  素紗幔帳下,寧眉初安靜地睡著。寧太妃瞧著寧眉初蒼白瘦小的樣子,絲毫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姐姐,寧眉初還未出閣時,雖然容貌不美倒也是清秀窈窕,端莊嫻靜,可是現在的寧眉初骨瘦如柴,青絲間還摻雜著白發。

  “夫人,宮裏的太妃來看你來了。”如蘭似麝的香氣吹在寧眉初耳邊。

  寧眉初聽到妹妹來了,幽幽醒來。

  雖然虛弱無力,可是寧眉初還是掙紮著要起來,寧太妃趕忙在她後麵墊了個繡枕。

  “婉兒,你下去歇著吧,我要和我妹妹說會話!”寧眉初虛弱地說道。

  “夫人,如今你病重,奴婢更要好好服侍你啊。”甘婉蘅勾唇淺笑,嬌媚入骨。

  “姐姐這是……”寧太妃盈盈的水眸閃爍不解的迷光。

  “忘了介紹了,這是相公的愛妾甘氏,平日裏繡工極好。”寧眉初故意把繡工兩字咬得重些。

  寧太妃明白姐姐的暗示,清宛高貴一笑:“既然夫人繡工好,本宮身邊的春燕繡工也好,隻是最近有一二難題困擾想和夫人請教。春燕和夫人一起到廂房。”

  “這是關於皇上的春衣的。”看到甘婉蘅的欲言又止,寧太妃不由加重了語氣。

  那道嫋娜纖麗的身影消失在雕花紫檀門後,寧眉初才敢鬆一口氣。她喘著氣,一字一頓地對妹妹說:“那個女人總算走了。”

  “姐姐,你為何把她支走?”寧太妃一邊替姐姐順氣,一邊輕聲問道。

  “她是夫君和婆婆派來監視我的,我和你說話她必然偷聽。”

  寧太妃大驚失色,她不敢置信地說道:“姐姐,他們真的那麽壞!”

  “妹妹,如今我已經是油盡燈枯,命懸一線了,不妨告訴你。自從我嫁給葉二公子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厭惡我,無論我做的多麽寬容大度,端莊賢淑,他始終不會多看我一眼,他眼裏在乎的隻有他的愛妾。婆婆也是,無論我多麽孝順她,她也視我如無物。”

  “姐姐,他們竟如此作踐你,真是無恥至極!姐姐你別多想,現在趕快把身子養好才是正事。”

  “妹妹,我的身子……”寧眉初瞳孔一縮,忽然急劇地喘息起來,緊緊抓住妹妹的手,掙紮著撐起身子,似乎想要說什麽,卻被一陣劇烈咳嗽打斷,“咳咳……咳咳……”

  “姐姐,姐姐,你快別說話了!”寧太妃連忙扶住寧眉初,幫她撫胸順背。

  “二少夫人該服藥了。”一名侍女不知從何處飄出來,用托盤端著藥碗。

  寧太妃掠了她一眼,眼底浮起幾絲困惑,“現在是你在服侍姐姐嗎?姐姐的陪嫁大丫鬟思柔呢?”

  “她,她……”寧眉初剛緩過氣,正要回答妹妹,又忍不住彎腰劇咳起來。

  那侍女趁機湊過來,“那小蹄子手腳不幹淨,偷了二少夫人的鐲子,已經被打出去了。”

  寧眉初還在咳嗽,咳得氣喘聲噎,眼淚一滴滴墜落。

  寧太妃見狀又是心疼又是無措,那侍女歎息道,“金大夫說了,二少夫人現在要少說話,多歇息。最好不見人客。每次說多了話,二少夫人的病情就會加重。”

  寧太妃抹著淚站起身,“是我不好,讓姐姐勞累了,妹妹這就告辭。姐姐歇著,妹妹改日再來看你。”

  “妹……”寧眉初伸出枯瘦的手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劇烈的咳嗽聲淹沒了未盡的話語。

  那侍女趁機擋住寧太妃,湊上去為寧眉初拍背撫胸,手下加力將她伸出的手臂,不動聲色地折了回去。

  ——————

  “寧眉初你怎麽還不死!”葉翎作為男儐相,策馬跟在阿部稽身後,心中惡狠狠地想,“大舅母找來的這藥,到底有沒有用?”

  剛才妻妹寧太妃來送親,獲得全家讚美,闔府上下連仆人都對自己娶了個病秧子,表示同情。

  一想到下人們那些議論,葉翎就火冒三丈。

  這時,他看見騎行在前方的新郎,頻頻朝修魚之後的副車回顧。

  葉翎順著阿部稽的視線看去,嘴角慢慢漾開不懷好意的笑紋。

  阿部稽深情目光的盡頭,一乘紅帷花彩的馬車內,書盈穿著玫紅銀線鸞裙,胭脂染玉頰,明珠點絳唇,原本素淡的容貌,被豔麗的妝容,襯得態媚容冶,霞光溢彩。

  剛才登車的時候,她本來準備跟修魚的貼身侍女坐同一輛車。兩個婆子搶上來,“姑娘身份僅次於小姐,可不能委屈了姑娘。”

  幸福滿溢的書盈,沒有多想,任由兩個婆子扶著自己進了緊隨花車的副車。

  此刻她纖手交疊於膝,眉睫低垂,腦海裏浮現和阿部稽的初識,相戀,融和……

  絲毫沒有注意到,兩個婆子隨著車馬搖晃,不時互相交換著詭異的目光……

  ——————

  阿部稽在平定趙欒之亂中軍功彪炳,順天太後便將原城陽王的府邸賜給他。

  獲賜府邸後,葉翎親自陪阿部稽去看宅子,還推薦了一支施工隊,替阿部稽翻修宅子。

  翻修一新的府邸,黃瓦紅柱,重簷危拱,氣勢恢宏。

  五間三啟、朱漆金釘的大門外,是數排劍戟橫空、盔甲曜日的士兵。

  這些士兵都是葉翎的手下,為了給阿部稽的婚禮鳴鑼開道、維持次序,特意調派過來的。

  阿部稽自己的驍騎營,駐紮在京師外的西輔之地,不可擅離軍營。隻有十幾個部將,得到特許來參加婚禮。

  “新娘接回來了!新娘接回來了!”

  府邸裏湧出一群女眷,按照習俗本該是新郎家的女眷迎接,但阿部稽沒有家人、沒有親戚,這些迎接的女眷,都是葉翎找來的吳家親戚。

  吳舜民雖然倒台,吳家其他的三親六故還有不少。

  修魚被人攙扶下來時,從障麵的珠簾隱約看見,一群吳家人洶湧撲來,心中大是不悅。

  阿部稽和二哥的關係,竟好到如斯地步。聽說就連這府中的家丁,都是二哥幫阿部稽置辦的。

  修魚心中煩惡,卻不得不被她們簇擁著,往正堂行去。

  在正堂拜完天地,女眷們便簇擁著修魚先入洞房。

  新郎則在宴廳招待出席婚宴的男性賓客,宴席分三六九等,從正廳一直擺到院外。

  奕六韓因為衝撞鳳駕,白衣戴罪,如今無職在身,隻能在廳外的庭院就坐。

  素衣紅裳的侍女們,端著瓜果酒饌穿梭不息,紅色的地毯兩側,一人一案,坐滿了各色賓客。

  “去和阿時烈他們喝酒吧,我這裏不用照顧!”奕六韓揮揮手,讓自己的親兵們下去,和阿部稽的親兵們一道喝酒去。

  不一會兒,院外就傳來了拚酒劃拳的哄鬧聲。

  一名侍女在奕六韓席邊跪下斟酒,濃鬱的香風襲入鼻端。

  奕六韓不經意看了她一眼,隻見她眉含遠黛,靨綻梨渦,竟是個美人。

  感覺到他的目光,她秋波斜睨,竟對他媚然一笑,宛如珠玉流轉,明豔動人。

  奕六韓砰然心動。不過,這是阿部稽府上的婢女,他當然不會覬覦,略看了她一眼,便轉開目光。

  然而,那香風越發濃烈,高聳溫軟的胸一下子貼過來,媚惑嬌聲,吐氣如蘭,“葉三郎,小女子久仰你英雄之名……”

  一個粉嬌玉嫩的美人滿目崇拜地說出這樣的話,沒有幾個男人抵製得住。

  奕六韓也不例外,隻覺心蕩魂搖,情火焚身。忙定了定神,下意識地將她推開。

  抬起頭來,那女子已經飄到鄰席斟酒,卻依然秋波流轉,朝他這邊睇視。

  奕六韓隻覺一陣頭暈,扭過頭不去看她。

  席間不時有人過來向他敬酒,杯中的酒隻要一喝光,那侍女便搖曳生姿地過來斟酒。

  跪姿讓她開得極低的領口,露出雪白的高聳,隨著她倒酒的身姿,波濤洶湧。

  她一邊倒酒,一邊臉泛紅霞、秋波如醉地頻頻顧他。

  奕六韓以手扶額,隻覺腦中昏昏沉沉,“我想如廁,請問茅廁在何處?”

  “奴婢帶三公子去。”那侍女忙湊過來,嬌軟馨香的身子緊緊纏上奕六韓。

  “赫蘭都督府上沒個男仆嗎!”奕六韓一把掀開她,吼了起來。

  侍女踉蹌兩步,好不容易站穩,屈膝嬌聲道,“三公子稍候,奴婢給你叫個小廝帶路。”

  忙叫了個小廝過來,婉轉叮嚀,“帶葉三公子去更衣,好生伺候著……”說著妙目詭異地閃了兩下。

  小廝心領神會,扶著奕六韓沿廊道往後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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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眷的宴席開在內院,修魚坐在洞房的層層喜帳中等候。

  床帳裏撒滿了錢幣、紅棗、蓮子、糖果等,嬰兒臂粗的大紅龍鳳喜燭越燃越短,銀燭台上積滿了珊瑚珠般的燭淚。

  “新郎回來了!新郎回來了!”

  院中忽然沸騰起來,女眷們炸開了鍋般地歡叫哄鬧。

  一時間人聲鼎沸,笑語喧天,修魚的心也隨之砰砰亂跳。

  透過障麵的珠簾看見他的牛皮靴、大紅夔紋羅袍的下擺,修魚隻覺渾身發燙,腦海裏忽然滿是教引嬤嬤給自己看的春/宮圖。

  貼身侍女素紈用描金托盤奉上朱漆挑杆,阿部稽接過,挑起修魚的鳳冠垂下的瓔珞。

  濃豔的新娘妝讓稚氣未脫的她多了幾分成熟嫵媚。

  緊張而又羞澀地低垂著雙目,心如鹿撞,盈滿甜蜜。

  卻聽到他微帶異域口音的低沉聲音,冷酷地響起:“我一路進來都沒看見書盈,書盈去哪了?”

  修魚隻覺一顆心直墜深淵,抬頭茫然地看向素紈:“你看到書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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