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大哥如此肯定？就不怕若有變故，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葉東池拿扇子的手僵住了，臉色微變。

  “比如說，如果父王礙於姐姐曾為皇妃的身份，有所顧慮呢？”蘇葭湄道，“為了穩妥起見，大哥不妨到順天太後那裏請一道聖旨，讓順天太後下旨賜婚。這次修魚大婚，不就是順天太後親下懿旨，奉旨成婚嗎。有了太後的旨意，你和姐姐的婚事豈不就板上釘釘，誰也無法阻撓了。就連姐姐自己若要反悔，亦是不能了。”

  葉東池一聽，甚覺有理。但因為第二日是慶賀皇子誕生的祭祖大典，葉東池知道葉太後肯定很忙。

  便等了幾日才進宮。

  葉太後曾給他一麵進宮的令牌，進了宮城，他發現各處城門、宮門來往巡邏的衛士，全都是葉翎手下的西征軍。

  葉翎被任命為羽林中郎將之後，迅速地用自己的人馬取代了原來的羽林軍。

  其中有些將領認識葉東池，見麵也不過是一抱拳，神色傲慢冷淡。

  就連小皇帝住的德陽殿，都被葉翎手下的重兵把守著。

  隻有葉太後住的鳳儀宮，宮中守衛還是原來的羽林軍。

  葉東池不禁對二妹生出了憐憫，也對自己的前程感到茫然。

  自己投靠二妹真的有前途嗎？

  父兄把二妹趕出了朝堂，又在皇宮處處派兵駐守，二妹孤兒寡母要怎麽孤軍奮戰？

  鳳儀宮的內侍告訴葉東池，葉太後帶人到獵苑騎馬去了，可能要很晚才回來。

  葉東池很是疑惑，二妹一向並不擅長弓馬騎獵，還未出月子就跑到獵苑去作甚。

  葉東池意興闌珊，隻得铩羽而歸，向淺淺下聘之事一再耽擱，他心急如焚。

  他這裏憂心似煎，奕六韓在蘇府的竹林精舍，也等得花兒謝了。

  蘇淺吟自那晚回去，就再也沒有出現。

  那一夜的雲水激蕩，仿佛是一場幻夢。有時他會久久站在石橋上凝望繡樓，任憑風滿袍袖。

  樓中時有新鶯出穀般的歌聲飄出，但很快就有一個中年美婦將窗戶關緊。

  奕六韓有時也會站在繡樓外，唱野利部的民歌：

  “雖然有寬廣的草原

  不知道何處有泥灘

  雖然有美麗的姑娘

  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去查卡山的道路遠又長

  比不上姑娘的心兒遠

  比不上我的相思長

  我想變成她的牧羊犬

  常常臥在她的身旁

  我想變成她的棗紅馬

  馱著她馳騁到天涯……”

  歌聲渾厚悠遠，飽含深情，猶如振翅蒼鷹在蒼穹滑翔，直滑翔進樓中佳人的心中。

  蘇淺吟在繡樓裏聽得清清楚楚，一顆心仿佛乘著他雄渾嘹亮的歌聲，飛到了九霄雲外。

  那裏有一片自由而又廣闊的天地，沒有約束，沒有禁,忌，隻有來自最天性最本能的馳騁。

  就像那晚他們在精舍裏的瘋狂雲I雨，就像那個暴雨之夜他帶給她的極致翻騰。

  這晚，蘇淺吟終於趁著母親不注意，逃出了繡樓，提著裙裾，赤足在月光裏奔跑，穿梭於百杆修竹間，青絲飛揚，雪白長裙在幽篁碧影中翩躚起舞。

  當她終於跑進竹林精舍，踏上前廊，一顆心跳得幾乎要蹦出胸腔，然而，推開門扇——

  卻見室內收拾得幹淨整潔，早已人去室空，唯餘一室月光。

  原來，今日有人來見奕六韓，是他在蘇葭湄身邊安插的眼線。

  “今日少夫人去了西市邸店……”

  “什麽？去邸店了？見了誰？”

  “不知，我們被留在邸店前院了。”

  奕六韓牙齒磨得格格響，一定是去見勒內了。

  他再也等不及蘇淺吟的回話，收拾行李就去跟蘇岫雲告辭。

  急急慌慌地就回了葉府，剛踏上迎暉院正房台階，就見兩個陌生女子，素衣單衫，頭梳雙丫，在正房外盈盈下拜，“見過三少爺，三少爺吉祥安康。”

  碧紗裙的女子抬起頭來，看模樣不過十四五歲，相貌平平， “三少爺，我是春瀾。”

  秋香色裙的女子亦抬起頭來，她年齡稍長，模樣清秀，然而一開口卻是鴨嗓，說話像個男子中氣十足，“三少爺，我是秋韻。”

  奕六韓呆呆地望著這兩個女子，“你們是誰，來我家作甚？”

  蘇葭湄如珠玉落冰的聲音傳來，“這是新來的侍女，後日修魚出嫁，書盈要跟著去，已經住到修魚的猗竹軒去了。”

  “新來的侍女……”奕六韓向她們又看了看，二人立即垂首斂目，屏息凝氣。

  “你們先下去。”蘇葭湄對她們和氣道，再轉向奕六韓時，聲音立刻冷了，臉色也如覆冰霜，“我買了兩座水碾坊，就在通明渠邊。”

  她拿起幾張契約遞給他，“你過目一下。”

  “又是那個家夥介紹你買的吧？”奕六韓將契約隨手一扔，臉色陰沉，“你今天去邸店就是去見他？”

  “誰說我是去見他？”蘇葭湄麵無表情。

  “那你為何把侍衛留在前院？”

  “哦？向園告訴你的？”

  奕六韓一怔——糟了，他把線人暴露了，卻還要虛弱地辯解，“什麽向園？”

  蘇葭湄一瞬不瞬地凝視他，“那日在綢緞莊，我身邊隻有四名侍衛。第二日你就知道了我買褻衣的事。

  之後我把那四名侍衛的履曆調來看了，隻有向園和謝羽生是從原來的神策六營調過來的，你在瀛關時曾統領過神策六營。

  今日在邸店，我把向園留在前院，隻帶謝羽生和另外幾名侍衛進入內院的貨棧。

  剛才我隻不過試探你一句，你自己就暴露了。”

  奕六韓啞口無言，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妻。

  遇到這樣聰明的女人，他都沒轍了。

  蘇葭湄垂目翻著契約，不緊不慢地問他，“夫君這幾日可玩得盡興？”

  “嗯？”奕六韓一愣。

  “玩大嫂可真是帶勁呐，就不怕我肚子裏的孩子，也被父親踢死？大哥已經向順天太後請旨賜婚，你還是收斂點吧，弄不好就成了盜嫂逆倫。”

  （PS：修魚大婚又要下一章了，可憐修魚一周了還沒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