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真假恩愛(2)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7      字數:3575
  燭光溫潤而又迷離,透過挽起的芙蓉帳灑進床幃裏。牆角的熏爐散發出陣陣淡雅香氣。

  她側躺在床上,捧著大肚子,看他打坐練習吐納,他每晚睡前都要練一套拳或者練習吐納。

  她想起去年也是這時候,她陪伴他一路去瀛關,她剛剛在庸城和他圓房,從初||夜的痛楚,慢慢地嚐到銷魂滋味,那一路每夜的纏綿繾綣,無盡無休,千般恩愛,萬般旖旎,在臼陵和歌琳匯合時,化作了南柯一夢。

  當天,她就被歌琳打了一耳光;當晚,她就被歌琳趕出了夫君的寢帳。

  大概整個北梁世家大族,也沒有像她這樣憋屈的正妻……

  “我去浴室衝洗一下。”練出一身晶瑩汗珠的他,站起身對她說道,“你自己待一會兒,沒關係吧?要不要我把書盈叫過來?”

  “不用。”她微微地一笑,杏眼彎彎,純美如初雪。

  他看得一呆,心想,小湄真美,懷個孕變得這樣美。

  立刻又提醒自己:不能對賤貨動心,成親第二天就害小歌,得知有人害小歌卻知情不救,這賤貨我遲早要找她算賬!現在先隱忍,隱忍……

  沐浴回來,在廊上和蘇葭湄帶來的衛兵聊了幾句,都是葉振倫專門從牙門軍裏調的一隊士兵,護送蘇葭湄來迎接奕六韓。

  然後才回到房裏,栓上門。

  漱完口,正要上床,見她睡在靠外的一側,便道,“你睡裏側吧,可不要摔下去了。”

  說著雙手插到她身下,將她一抱而起,放進床榻最裏側。

  “不,不能平躺。”她見他把自己平放,忙道,“肚子太大,平躺會壓得呼吸困難,隻能側躺。”

  她一麵說著一麵自己抱著肚子翻身側躺,他忙俯身去幫忙,不禁笑起來,“你晚上睡覺都是這樣翻身嗎?”

  “有什麽辦法,肚子太大,隻能抱著肚子慢慢翻身。”她在他的幫助下翻身朝外,對他嬌嗔一笑。

  他的心又被蟄了一下,難以言喻的柔軟像一隻小手,撥動著心弦。

  赤||裸著上身,在她對麵躺下,中間隔著她巨大的肚子,兩人靜靜地凝望彼此。

  許久,都沒有人說一句話,隻是這樣凝望著。

  末了,他先開口,“父親從牙門軍裏調軍隊護送你,看來父親不信任羽林軍。”

  北梁禁軍由兩部分組成,一是宮中的羽林軍,二是外城的牙門軍。

  自從葉太後主政,她把宮裏的羽林軍全部大換血,安插的都是自己的人。

  隻有牙門軍,名義上是由臨江王慕煊統帥,慕煊的妻子葉曼珠,是葉振倫的三女兒,慕煊又是個癡呆,所以目前,實際上牙門軍控製在葉振倫手裏。

  蘇葭湄點頭道,“父親可能對二娘已有察覺,自從我跟修魚結盟,我猜想修魚可能暗示過父親什麽。神策軍全都出征了,羽林軍又直接被二姐掌控著,所以隻能給我調牙門軍了。”

  “既然他防備二哥他們,為何又剝奪我的兵權?”

  蘇葭湄苦笑,“他難道就不防你?你和二哥,都是在外征戰、戰功赫赫的主,一旦他立其中一個為嗣,另一個隨時可以擁兵逼宮,他能不妨著嗎?”

  “聽說後日有朝會大典,父親會封異姓王?”

  “那還用說?這不早就是題中之議了嗎?本來整個南疆就是葉氏的,前年先帝調父親平定蘇峻之亂,就是想把父親的勢力抽離南疆,再派人前去接管。

  哪知南疆豪族作亂,南唐趁火打劫,先帝派去的人根本無力鎮壓,最後還是六叔(葉振倫的弟弟葉弼成)平定了叛亂,威懾了南唐。葉氏在南疆的勢力再無人能撼。

  如今又北禦蠻族,西逐羌虜,平定趙欒叛亂。葛衝和周霸侯分別擔任西疆兩個大州的行台,北疆現在由安德和田盡沙鎮守,這兩人以前本就是我養父(蘇崴)麾下的,多年鎮守北境。

  四海平靖,江山再造,天下兵馬三有其二,皇帝又在葉氏手裏,挾天子以令天下。父親何止封王異姓,恐怕都要江山易姓……”

  蘇葭湄的聲音低了下來,最後一句幾不可聞。

  然而奕六韓聽見了。她說話時芬芳的氣息拂在他臉上,吐氣如蘭,醇美甘甜,然而他卻無心眷戀,眉宇沉凝地默然聽著。

  “既然如此……”奕六韓道,“那麽這次父親封王,立誰為世子就格外重要了。”

  蘇葭湄伸出纖纖玉指輕撫夫君堅實的胸膛,那裏用絲繩掛著小歌的金耳環,“你……把我們配對的玉墜弄到哪裏去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心想,賤貨,你害我的小歌,我把玉墜摔了!

  “再找名匠打一個吧,不然父親若問起,不好交待。”蘇葭湄慢慢地收回手,心痛如絞,輕咬下唇,“那是你父母的定情物,你再怎麽生我的氣也不該扔掉。”

  “行,我再找人打一個。”他悶悶答道,垂下墨黑的眼簾不看她。

  兩人之間有一陣沉默。

  “你把我給你做的衣袍也都扔了嗎?”以前他全身所穿都是她親手縫製,她在他每件衣服內側心髒處都繡上“湄”字。

  烏幹道中伏,全身多處骨折在胡空堡養傷的時候,他有一天把所有繡著“湄”字的衣服全部撕了。

  大冷天的,他一|絲|不|掛躺在榻上,說什麽也不肯穿那些有“湄”字的衣服。身邊親兵們誰勸也不聽,脫下自己的衣服給他,他也不要,發狂般暴吼著讓他們滾。

  後來霏霏來看他,一踏進門,就見他麵朝下光著身子趴在榻上。

  霏霏嚇得尖叫著退了出去,一問才知道是和妻子生氣,不肯穿繡著妻子閨名的衣袍。

  “難道葉三郎就沒有別的衣袍可穿?”

  “沒有。”親兵回答。

  “每件衣服都繡著他妻子的閨名?”

  “是的。”

  霏霏吐了吐舌頭,便跑到塢堡裏的一家裁衣鋪,給他訂做了幾件衣袍。

  霏霏……

  他翻了個身,麵朝下把臉埋在錦枕裏,閉上眼睛,想起霏霏亮晶晶的眸子、微翹的嘴角、緊致修長的嬌軀,想起那一晚,他喝多了敲開霏霏的門……

  這時,他聽見蘇葭湄說,“你以後再也不肯穿我做的衣袍了嗎?”

  “你別再繡‘湄’字,我就穿。”他的聲音悶在錦枕裏。

  “好吧,我繡‘葭’字。”

  “……”

  “夫君是不是忘了小湄專屬?”

  “沒有。”

  “夫君今天一次都沒叫過我‘小湄’。”

  “……”他突然把頭側過來,身子仍趴著,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慢慢伸出兩根指頭,撫上她的唇,低喚了一聲,“小湄……”

  她輕輕地咬住他的指頭,伸出丁香小舌輕舐,雙目半閉,濕潤的長睫微顫,很嫵媚的樣子。

  “蘇峻碰過你嗎?”他的耳畔突然回響杜氏的那句話。

  她猛地睜開眼睛,定定看著他。

  他也看著她,看著她紅唇微顫,像風中的花瓣,心裏一旦想到這美麗的唇被其他男人碰過,就覺得無法忍受。

  “十二歲的時候,在武弘老家,有次我沐浴他闖進來了。”她深吸一口氣,說道。

  他也深吸一口氣,聲音更沉,“然後呢?”

  “他想猥||褻我,但我……”

  “碰你了嗎?”他的聲音像沉悶的獸。

  “摸了胸。”她聲音顫抖得像風裏的雨線。

  “還摸了哪裏?”

  “沒有了,我說父親要把我嫁給臨江王,如果發現我不是完璧,父親會把他千刀萬剮,他被我這句話嚇到了。蘇峻很怕蘇崴。”

  蘇峻懼怕蘇崴,這個奕六韓知道。

  過去蘇崴縱橫北疆時,麾下猛將如雲,卻從未啟用自己的親弟弟蘇峻,而是把蘇峻閑置在老家。

  人人都知道,蘇崴瞧不起他的跛子弟弟。

  而這個跛子弟弟也從小就畏懼大哥,在大哥麵前屁都不敢放。

  “我對蘇峻撒謊了,父親沒有要把我嫁給臨江王。”清澈的淚水映著燭光滑落在枕上,“夫君,我習慣了用謊言保護自己。嫁給你的第二天,我撒那個謊,也是因為,我已經成了習慣……”

  他閉上眼,又將臉埋進錦枕裏,心裏在顫抖:不要原諒她,不管她有多少理由,她栽贓過小歌,又對小歌知情不救,說什麽也不能原諒她!

  “後來玉井山夜襲,你被他俘獲,他有沒有碰過你。”

  “沒有。”

  “哪裏都沒碰過嗎?”

  “哪裏都沒碰過。”

  “你才十二歲他就想染指你,你落到了他手裏,他怎麽可能放過你。”

  她將在蘇營中她怎樣一次又一次用計躲開了蘇峻(見第二卷二十一章到三十一章),保住了貞操,全都慢慢跟他細細道來。

  “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我怕你介意,畢竟我若說了,就無法回避十二歲時被他欺辱的遭遇。”

  “不是隻摸過胸嗎?”

  “隻摸過胸。”

  他側頭看了她一眼,“你十六歲嫁給我時,都沒有什麽胸,不知道那蘇峻有什麽可摸的。”

  “……”蘇葭湄無言以對。

  他的目光順著她潔白修長的脖頸滑下,落到她穿著素白寢衣的衣襟間,“好像大了不少,我看看……”

  他翻過身,側躺著慢慢解開她的衣帶。

  她輕輕閉上眼睛,任玉頰上的緋紅如曉霞彌漫。

  “肚子上這是妊娠紋嗎?”

  “嗯……夫君,不,不行的,我的胎像一直都不是太穩。”

  “我輕一點。”

  “夫君,你……不許騙我。”

  “幹嘛騙你。”

  “小歌的孩子,真的不是我害死的。我知情不救,是我的錯,夫君原諒我……”她背對他哭了起來,玉藕般的香肩微微顫抖,“夫君不要,我肚子裏也是你的孩子。我被小歌打那次,有一點胎漏,後來一動不動在床上養了兩個月,夫君你饒恕我……”

  她嚶嚶的低泣實在令他不忍,他長歎一聲,“算了。”拽過她的玉手,“你幫我吧。”